团部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那扇薄薄的木门微不足道的隔音效果在齐恒的咆哮声和邹德元略显尖利的争辩声中显得着实有些无力。

“齐代团长，你这是胡搅蛮缠！”

“你说老子胡搅蛮缠？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老子在外面了当几天孙子讨来的兵，你一句话就打发回去了，还有脸说老子胡搅蛮缠？”

“留着没文化的士兵有什么用？没有文化就没有战斗力！没有战斗力还不如不要！依我看，团里其他士兵，甚至军官，只要没文化，也必须淘汰！”

“放你X的屁！老子早就应该打报告把你这个祸害送回去！”

听着齐恒越来越愤怒的声音和连珠炮一样蹦出来的脏话，守在团部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进去劝一劝。

尤其是给齐恒打了小报告的团部副官佟思萱，打仗时朝鬼子开枪眼都不眨的她现在两只手紧张的揪着衣角，像只害怕的小动物一样向一旁冷着脸的上官有浩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上官有浩看了看佟思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太紧张。

但很快，上官有浩也冷静不下来了：

“你再瞪老子一眼试试？老子毙了你这个狗XX的祸害！”

“姓齐的，你他X的敢！？”

齐恒的怒吼穿透房门，如同重锤敲在了门外众人的心里。

“要出事！”

上官有浩用力推开木门，一眼就看到齐恒的右手正在腰间的枪套上摸索。

“团长！冷静冷静！”

上官有浩及时的按住了齐恒，一边阻止他拔枪，一边连拉带拽的把齐恒拖到了一边：

“团长，咱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书呆子，就知道书书书，我当兵前也这样，挨两次揍就好了，你消消气，消消气。”

但上官有浩还没安抚好齐恒的心情，邹团副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从一旁传了过来。

“怎么，还想拔枪打死我？你来试试啊？你们这些粗人都一个样，读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你奶奶的…”齐恒又把手伸向了枪套。

“团长，冷静！冷静！别听他扯蛋！”上官抓住齐恒的胳膊，苦苦劝道。

“邹德元你闭嘴，今天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少废两句话憋不死你！”在按住齐恒的同时，上官有浩还警告了跃跃欲试的邹德元两句。

可邹德元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将目标转向了上官有浩。

“上官少校，你也是有文化的人，我尊重你，但是我也希望你端正和长官说话的态度！”

说着，邹德元还伸手抹了抹自己中校领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下不仅是齐恒，连上官有浩也想掏枪了，好在其他几个跟着上官有浩进入团部的军官眼看着战火即将升级，强行挤进了战团中间，又是好言相劝又是连哄带骗，总算是结束了争执，没闹出什么乱子。

……

虽然上官几人苦苦劝说齐恒退一步海阔天空，但齐恒还是越想越气，出了团部就直接去了一营的训练场，而上官有浩也在齐恒的授意下去通讯班给长官部打电话告状了。

一营刚好在进行刺杀训练，齐恒便和洪亮要了一支步枪，独自在角落里对着练习刺杀用的草人练了半个下午，洪亮倒是有心让新兵跟着齐恒学习一下刺杀的动作和要领，但看到齐恒恨不得把草人徒手撕碎的样子，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刺杀训练结束，齐恒面前那个穿着破烂日军军服的草人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了，连脑袋也被齐恒用枪托抡了下来。而洪亮也很明智的没有去问齐恒发生了什么，目送着齐恒离开了训练场。

经过半个下午的发泄和思考，齐恒的气倒是消了七七八八，但同样，齐恒也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回到团部，齐恒拿了一部电话到自己的房里，先是打了许久的电话，又静静坐了半个小时，这才推门走出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沉重。

还没等齐恒调整好杂乱的思绪，副官佟思萱就找了过来。

“团长，有电话，找你的。”

“谁打来的？”齐恒有些疑惑。

“不太清楚，只说了是军委会的，一个上校参谋，姓张……”佟思萱回答。

“姓张，军委会的上校参谋？”齐恒边走从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发现自己认识的人里好像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喂，我是九战区补充团的齐恒，请问有什么事？”

齐恒接起电话，客气的问道。

“齐团长，久仰久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鄙人姓张，暂时就任CQ军委会的上校参谋一职，这次贸然打电话前来，是有事要问问齐团长。”

齐恒隐隐觉得这个自称军委会参谋的人有些不对，心中生出了几分警惕：“张参谋有什么事？私事的话，我好像不认识阁下，如果是公事，我得先报告上级，确认了你的身份才能给你答复。”

电话那头的张参谋像是在和谁交流，沉吟片刻才重新开口：“齐团长是前线将领，警觉性值得赞扬，那我也就直说了，鄙人的确是军委会的参谋，齐团长之后可以查证，但鄙人同时也任职于军委会调查统计局。”

“军统的人？”齐恒愣了一下，自己一个基层军官，好像不至于会被军统看中吧，难不成是之前卖战利品的事被告发了？

“齐团长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这位张参谋似乎猜到了齐恒的想法，宽慰道：“贵部有一位叫邹德元的中校团附是吧。”

“有，前段时间刚刚调来，是邹德元干什么了？”听张参谋这么说，齐恒更疑惑了。

“哈哈，”张参谋苦笑了两声，稍稍压低了声音：“这位邹德元中校和我的上司有关系，上次邹德元在九战区副官处闹出的乱子也是我托人说情的。”

齐恒这下明白了，感情是自己给上边告状，人家打电话找过来了，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之前是气急了，就找上边叨叨了几句，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带兵的干啥都靠着手底下那些人，打仗人不够是要命的事情，一时急了点，请长官见谅。”

不过这个张参谋好像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语句里不仅没有生气，甚至比齐恒还要客气，让人很难相信他是让人闻风色变的军统成员。

“没有没有，是我不好意思，邹德元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就是，不太适合在军队里干，但是他自己，怎么说，好像看不出来，人还倔，我上司也劝不动，就只能一次次帮他擦屁股了。”

“这……”齐恒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齐团长，要不这样，我这边想办法给你重新分一批兵员和装备过去，补上贵部人员的空缺，邹德元这事就这么过去，怎么样？”

“你打算补人和装备过来？”齐恒下意识问了一句，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切应该都是自己之前那一通电话的功劳了。

“对，不过现在人员调动比较麻烦，但是半个月内应该可以到位，”张参谋答道：“还有一件事得麻烦齐团长。”

“你说你说，只要齐某力所能及，一定做到。”想明白之后，齐恒讲话也客气了不少。

“邹德元他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再行调动，所以邹德元在贵部任职的时候，还得齐团长多多担待担待。”张参谋叹了口气：“贵部是作战部队，我明白贵部的危险性，但是还是请齐团长尽量保证邹德元的安全，拜托了。”

“我知道了，请长官放心，齐某不是什么不识礼数的人，只要我还活着，邹德元不会有事，但是……”齐恒应了下来，但是并没有把话说完。

“都是军人，我明白，那就拜托了齐团长了。”张参谋再次致谢，然后挂上了电话。

“副官处，陈诚；补充团，宋家……邹德元你惹的都是什么人啊，下次别再惹麻烦了，你家老头子都快兜不住了……”张参谋摇摇头，苦笑着按住了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