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暄和接过照片，却不认识上面的任何一个人，只知道他们应该都是国军的空军飞行员。

“这就是林远！我弟弟！”齐恒伸出手指，指着照片最右侧那个一手抓着风镜，一手搭在左边战友肩膀上的青年，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他的见习期结束了，三月初正式编入空军，驻扎在成都，那小子激动的很，专门拍了一张照片，大老远邮寄过来给我看，可惜从成都发过来时间太久了，刚开战的时候才送到我手里，我还一直没给他回信呢。”

林远和齐恒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是亲兄弟，所以林远这个名字，刘暄和可是听齐恒提到过不知多少次，从他俩孩童时那些古古怪怪的游戏和冒险，到少年时立下宏图远志，再到青年时先后离家求学，几乎没有刘暄和不知道的。

时光荏苒，曾经是孩子中的带头大哥，以参军报国为志向的齐恒偷偷离家报考黄埔军校，军校毕业后不久便如愿以偿踏上战场。血战数年，齐恒从上海退到南京，转战徐州又打到江西，几乎经历了七七事变后所有的大战，多次负伤，屡立战功，从一个青涩的军校学生逐渐成长成为了中央军的一个主力步兵团团长。

而曾经总是跟在齐恒屁股后面喊大哥的林远，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国立清华大学，可还未等他开始体验大学的学习与生活，日军的铁蹄就踏入了北平的城门，林远被迫随校南迁。在西南联大学习一年后，林远毅然投笔从戎，考入了同样南迁的空军军官学校，成为第十一期的学员，经过两年半艰苦的学习和训练，成功毕业，被分配到空军部队担任见习官，圆满了他幼时至今的翱翔蓝天的梦想。

今年年初，林远的见习结束，获授空军少尉军衔，并被分配到驻扎成都西南邛崃机场的空军驱逐机第三大队第28中队，他所驾驶的战机是刚刚从苏联接收的新型号伊-153战斗机，也就是照片中他身后那架看起来似乎有些短胖的双翼飞机。

在这个山河破碎的年代，两个异姓的兄弟虽然分别多年，最终却都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齐恒喋喋不休的讲述着林远的近况，像极了一个正在炫耀自己很有出息的儿子的老父亲，好像忘记了林远其实只比他小了几岁，其实以林远的年纪，在齐恒的部队中也不算很年轻，警卫排长佟思璇比林远年纪小好几岁，甚至刚提拔到营副的迫击炮连原连长尤志勇也是和林远同年出生。

而且在空军部队中，飞行员的平均年龄也是像林远这样的二十岁出头，而且这个平均数可能也不会再变动了，更年长的飞行员已经所剩无几，而新加入空军的新飞行员们，在一场又一场实力悬殊的空战中，似乎也等不到老去的那一天。

……

并且正在口若悬河的齐恒也并不知道，他口中意气风发的弟弟林远，现在却不复拍照时的那种欣喜和自信。

就在不到一个月前的3月14日，林远的信和照片刚刚寄出，就迎来了他正式加入空军的首战，而那天也正是上高战起的日子。那天上午，齐恒的部队已经进入云头山的二线阵地，齐恒正在督促官兵加固工事，而林远则接到了驾机升空，赶赴成都双流机场附近警戒待命的命令。

袭击双流机场的是日本海军航空队的12架零式战斗机，它们从湖北宜昌的机场出发，在飞向成都的路上就被四川防空司令部的警戒部队发现，驱逐机第五大队和第三大队28中队的一共31架伊-153立即升空，分成三个编队迎击日军。

林远所属的第三大队28中队驻扎邛崃机场，是第一编队，驻扎在双流机场的第五大队为第二和第三编队，分别由副大队长岑泽鎏少校和第5大队大队长黄新瑞少校带领在，这两位军官都是中国空军硕果仅存的优秀飞行员之一，大队长黄新瑞曾先后击落敌机七架，副大队长岑泽鎏也有共同击落五架，击伤一架的战绩。

原本一切都如计划一样，中国空军占据先手，提前就在指定空域展开了巡逻警戒，等日军一到便可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但日军的零式战斗机在抵达成都前，将编队分成了两个部分，有5架战斗机躲在了高空的云层中充当掩护，导致地面观察人员误判了日军的实力，所以当另7架日军战斗机开始低空扫射成都的双流和太平寺机场时，指挥部就命令在高空巡逻的第五大队开始攻击，同时让第三大队28中队也立刻赶往交战地点。

黄新瑞以逸待劳，带领第三编队率先出击，从高空俯冲而下，直扑低空的几架敌机，但由于国军飞机没有装备无线电设备，战机之间联络不通，黄新瑞的第三编队居然只有五架飞机投入了战斗，第一次俯冲时更是毫无战果，反倒被机动性更强的日军零式战斗机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看到第三编队陷入苦战，岑泽鎏带领第二编队立刻投入战斗，可一直隐藏在云层中的另五架日军零式战斗机从高空突然杀出，就像一开始黄新瑞大队长他们那样俯冲而下，打头那架零战机翼中的20毫米机炮猛烈开火，大口径的机炮弹顷刻间就在岑泽鎏驾驶的长机机身上打出数个大洞，岑泽鎏立刻操纵飞机躲避，但紧接着的一颗机炮弹就命中了他的座舱……

双方战机在双流机场的上空陷入混战，地面上的机场工作人员，地勤人员，保卫机场的陆军官兵，乃至成都的百姓，无一不在提心吊胆的抬头看着天空，为英勇奋战的空军兄弟加油鼓劲。

可是，无论是飞机性能还是飞行员的技术，中国空军都要逊色日军一筹，中国战机因为缺乏维护而时不时出现的各种故障更是雪上加霜，有一架英勇的中国战机紧紧咬在一架日军战机后面，两架飞机的高度一降再降，地面的百姓甚至可以看清那架鬼子飞机翅膀上涂着的膏药旗，可追在后面的中国战机却一直没有开火，直到被追赶的日军飞机凭借机动性甩开跟踪，调转方向将那架中国战机击落在了远处的水田里。

空中的中国战机被一架接一架击中，有的拉出一条长长的黑色烟带，带伤逃离，有的勉强还可以操控，冒着敌人的追击迫降在水田之中，也有的完全失控，打着旋摔落在地上，爆出一大团耀眼的火球，却不见飞行员跳伞逃生……

随着战斗的继续，地面上一开始的欢呼和加油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悲痛的寂静，直到从邛崃赶来的28中队也投入战斗，才让他们的眼中重燃起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