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头上，浑身披挂整齐的袁瑾正带着人巡视城墙。这些日子，外面的晋军打打停停，除了刚填平护城河的几天进攻猛烈之外，剩下的时间，战事一直很是平稳。除了西城门外荆州军的主力在死战外，剩下的三面，不过是刘建、高衡等人在佯攻，对城内的士卒进行牵制而已。今日的战事已经结束，袁瑾趁着士卒们刚吃完晚饭的工夫，到城头来安抚士卒。

袁瑾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必胜的信念，虽然他的手里还有七千名士兵，靠着这座坚城外面的万余晋军肯定是打不进来的。可是城内的存粮有限，无法支撑太久。将士们被围在一座孤城里，时间久了难免会惶惶不安。这些日子只要战事结束了，袁瑾就会亲自走到士兵们中间，和他们聊聊天，显示袁家对他们的关怀。现在他所能指望的，除了燕国的援兵，也就是这些士卒了。

四月里，天气渐渐暖和了，虽然是在战时，城外的百姓也都开始春耕了。天色已晚，还有百姓在地里忙乎。前面墙垛边上的两个士兵，抱着手里的长枪，遥望着远方，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那两个士兵连忙向这边看过来，那年长的认识袁瑾，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你们叫什么名字？”袁瑾看两人长得有些相像，便和蔼地问道。

“回将军的话，小的叫王立春（王立夏）！”那两个士卒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袁瑾一听乐了，问道：“你们是兄弟两个吗？”

那年纪稍大的叫王立春，这时候回道：“回将军，小的两个正是亲兄弟。”

袁瑾点了点头，这年头军中父子同军、兄弟同军的多得是，并不稀奇。他接着问道：“成家了没有，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立春回道：“回将军，小的兄弟两人都由豫州军府安排着成家了，还有一个兄弟没有成年，小人的老子也在军中效力。”

一家三个主劳力都在军中，还由军府安排亲事，这户人家是军户无疑了。事实上，寿春城中的士兵大都是军户出身的。袁瑾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值守，等燕国的援来了，城下的晋军也就退了，这寿春城还是我们的！”

王立春拉着兄弟连忙躬身应是。

袁瑾走后，王立春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身子。适才袁瑾虽然努力地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王立春却始终觉得有一股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卑微的久了，被人关心一下也觉得不自在。

“大兄，我们都是汉人，就是因为躲避胡虏才逃到寿春来，怎么现在变成燕国人了？”王立夏听袁瑾说起燕军就要来了，不免心里泛起了嘀咕。

“禁声！”王立春脸上变了颜色，“这岂是咱们该问的！被将军们知道了，一顿好打！”

王立夏却不以为意，小声说道：“自古以来，还没听说凭一座孤城能取胜的。大兄，咱们一家子都在城内，真要等到城破那一日，谁知道会遭遇什么！”

王立春听了，也犹豫了起来。他也听人说了，淮北现在都是彭城刘家的人占据着。前些日子，袁家两位郎君率六千兵马去攻打刘氏庄园，被人家打了个落花流水。鹰扬将军刘牢之，那可是打败了慕容德和慕容垂的人物啊，他们这些从淮北溃败下来的人，岂有不知道刘家郎君威名的道理？

“刘家粮铺的人找你了？”王立春听出兄弟的话里有话，连忙问道。这些日子，被滞留在寿春城的刘家粮铺的卢掌柜的，正在四下联络人，想要在城内做刘家的内应，据说军中很多兄弟都被拉拢进去了。

王立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是宋酒的人！”

王立春一惊，宋酒可不是个善茬。当年他在寿春纠结了一帮人，称王称霸，寿春城内外，没人敢和他作对。只不过后来宋酒到淮北做起了大生意，寿春街面上的事，已经不大关心了。自己这个兄弟，没当兵之前，也是寿春街面上的一条好汉，跟宋酒手下的几个兄弟，混得极好的。宋酒的大生意听说就是为刘家卖酒，难道他也要为刘家做内应？

“此事不宜在这里说，等咱们回家再说！”王立春心里砰砰乱跳。宋酒做起事虽然霸道，却很少出错。他要出手，这事十之八九能成。

袁瑾自然不知道他手下的士兵中，早已经有人对他失去了信心。他出身高贵，虽然也上过战场，对麾下士卒的想法还是不熟悉。现在军中大多数士卒的家眷都在寿春城中，所以袁谨也不担心士卒们会起二心。

袁瑾一路巡视下来，和当值的士卒打个招呼，聊聊天，等回到府中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累，只想躺下睡一觉。哪知道袁双之和袁泓找了过来。

自从袁爱之战死之后，袁双之就沉默寡言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大上心。现在袁双之能主动来找自己，袁瑾不禁好奇起来：“二弟现在想通了？”

袁双之叹了口气：“自从三弟出了事，小弟就老是心神不宁的。都怪小弟没用，不能保护自己的兄弟……”

袁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生死各安天命。爱之领骑兵冲锋，正是我们兄弟的本色。至于兵败殒命，那也算是自己的宿命吧！”

袁泓也劝道：“二兄还是赶紧放下此事吧。现在寿春城内外交困，正需要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才能力保寿春不失……前两天战事激烈的时候，我也曾带着人冲上城头，和敌人拼命呢！”

袁双之惭愧地道：“是我气量小了，受不住打击，让兄弟们担心了。”

“你能想通了就好了！”袁瑾欣慰地道，“这些日子我心力憔悴，有些要支撑不住了呢！”

袁双之想起这些日子对寿春的事不闻不问，守城的重任都落到了袁瑾和袁泓两个人身上，有些过意不去。他低头衡量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对袁瑾道：“大兄，我有一计，可重创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