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遐在一旁听刘牢之和众人侃侃相谈，心中赞叹：“彭城刘家崛起之势，不可阻挡。旁人觊觎河东，只知道使用武力强攻，用心抚绥豪强，刘道坚却善于调动各方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老辣的手段，可不像是一个年轻人能做到的。莫非是刘牢之的老师——荥阳郑氏的郑豁？”

经过刘牢之这么一鼓动，司州上下也都觉得先前把与秦国作战的困难想得太小了。想要在关中取胜，必须加大兵力的投入，这已经成为了军府上下的共识。此次军议虽然未能达成最终的决议，刘义之却也着重布置了几件事情。

其一便是潼关守军，照常轮守，所需要补充的新兵即刻从邻近的县兵中补充；其二是加大北邙山战线的投入，务必给予邓羌部重创；其三则是发动各郡豪族的私兵，积极参与关中战事。

发动治下大族参战，难免会泄露出兵关中的消息。潼关、十二连城以及河东方向虽然有士兵守卫，细作难以来往。上洛郡与弘农之间全是大山，真有个把细作在其中，那也是难以提防的。刘义之也只能嘱咐强端，让他和各家打交道的时候，注意保密措施。至于保密措施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散会之后，刘义之单独留下了刘牢之，继续商议进关中的事。

刘牢之对刘义之道：“北豫州和北兖州初定，我们本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连年征战，是会损耗我们的元气的。可是秦国在潼关攻战不休，还不惜冒着两线作战的危险，重兵攻击洛阳。秦国这是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们如果不给予他们一次重创，那我们就始终不得安宁。更谈不上让百姓休养生息。”

刘义之点了点头，恨恨地道：“阿全说得不错。也不知道为什么，苻坚和王猛发了疯一样，非要置司州于死地！是要给他们一下狠得，让他们不敢正视我们。”

刘牢之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感情大哥和秦国作战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秦国因为什么来攻击司州？”

刘义之倒也不着恼，诧异地问道：“莫非道坚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商议了好多次，也没有人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刘牢之笑道：“小弟试为大哥说之。苻坚，英雄也。然而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弑君自立。这种得位不正的人，除了拼命的抹黑先主，标榜自己的正义性，还要不断地用功绩证明自己，才能把皇位坐稳了。大哥想想，什么样的功绩，才能让苻坚满意？”

刘义之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并吞司州？”

刘牢之笑道：“大哥也太高看自己了。司州才有多少人户，值得苻坚不计后果地发动战争？想要扬名立万，最好的功绩，不过是灭国之功。大司马桓温，不就是靠着灭成汉的功劳，这才成为晋国第一人的吗？”

“莫非是燕国？”刘义之惊道。

秦军战力虽强，但是论起国土和人口来，秦国要比燕国差很多，刘义之万万没想到，苻坚和王猛竟然会打燕国的主意。

刘牢之笑道：“恐怕就是如此了。秦国若要灭燕，必然要举全国之力，直接扑上邺城。然而司州占据了潼关，随时可能会对秦国的腹心之地做出攻击，这使得苻坚和王猛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因此秦军才会发了疯似的进攻司州！”

刘义之却还没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喃喃地道：“这也……太大胆了！苻坚竟然有这样的野心？”

刘牢之笑道：“大哥不要觉得燕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秦国就不敢触碰了。国家强弱可不只是看兵力多寡，其首要的，还是要看政治是否清明。”

“当初桓温出兵成汉，所带的兵马也不多。就是因为李势昏庸无能，政局混乱，所以桓温才能一举成功！如今的燕国，慕容暐昏聩，没有识人之明，太傅慕容评弄权，太后可足浑氏干政，把朝政弄得一团糟。大司马桓温帅五万兵马，就敢北伐燕国，起初的时候，可是势如破竹的。如今慕容评逼走了慕容垂这个慕容氏最后的倚仗，燕军虽多，却没有战心，你看邓羌可以轻易地击溃燕军就知道燕国的军队烂到什么程度了。偏偏慕容暐还不自知，违背约定，拒不交出河内郡，让秦国有了伐燕的借口。现在晋国刚刚平定了一场内战，无力干预北方的事。大哥想一想，现在岂不正是伐燕的最好时机？”

“原来是这样啊！”刘义之拍了拍额头。有司州在侧，秦国就始终不敢全力东向，伐燕当然也就是一句空话了。

“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为燕国挡了刀？”刘义之愤愤不平地道。

“我们是为燕国挡了刀，却也是为了保住我们自己。”刘牢之道，“若任由秦国吞并燕国，秦国的国力就会大增。那时候我们司州根本就没可能挡住秦国的兵锋。所以，保住燕国，就是保住了司州。我们这场仗，打得不冤！”

刘义之点了点头。只要这次能重创秦国，在三五年之内，秦国就只能修养生息，舔舐伤口了。而司州有这三五年的功夫，就可以好好经营淮北之地，积蓄力量。照现在的样子，燕国虽然躲过一劫，却不会再有什么强力的发展。等我们的力量积攒的够了，司州也可以发动一次灭国之战！

“道坚，我们这个时候图谋河东，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刘义之问道，“秦国失去河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苻坚以倾国之兵前来，邓遐怎么也不可能守得住。当初起意河东，只是想解决黄河防线的问题，以及百姓们吃盐的问题。现在看来……”

刘义之一边说，一边摇头。

刘牢之笑道：“既然我们已经跟秦国杠上了，也就不怕秦国报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干脆就玩把大的。即便是日后我们丢了河东，也不过是丢了六千辅助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