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林惊墨缓步靠近，“你在做什么……”

“你小子，还有没有规矩？出去！”裴昭将手一挥，转回身体时顺手又给白鹿的脸上打了一下。

白鹿虽然是个孤儿，但自从青桥先生把他抱回去，戏班子上下都很疼他，好吃的先让他吃，好衣裳先让他穿，一点头疼脑热就上下伺候着，是被人宠着长大的。

现下手脚被人捆了，又被灌了毒，脸上还挨了耳光，一身的骄傲好像都跌落在地，只想能亲手宰了裴昭。

可惜捆得太紧，两个护院力气又大，他挣出了几个血道子，也没法从他们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他虚弱得抬眼看了看林惊墨，还好，整个裴府里他唯一信任的人来了。但他心里又觉得悲凉，林惊墨的前程都系在这里，而且裴昭又是他的亲戚。

现在这种状况，林惊墨帮他是人情，置身事外也是无可厚非的选择。

白鹿朝林惊墨浅笑：“阿墨，今日种种与你无关，不管你如何做，我是生是死都不会迁怒于你。此生有幸与你结识，也是我的福分。只求来生还可再做挚友，到那时，愿我们不是这样的结局。替我转告我父亲，谢他养育之恩，白鹿只能来生再报答了。”

白鹿说完，刚想咬舌，林惊墨忽的像发疯了一样，冲上前来拔剑直接将其中一个护院的胳膊砍了下来。

那护院哇咧哇咧地叫唤着，捂着断臂切口倒在地上不停打滚。另一个则颤颤巍巍地看着林惊墨，擒住白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生怕林惊墨那把染血的剑下一秒钟会劈到自己身上来。

白鹿惊住了，忘了咬舌，只心叹林惊墨的前途恐怕也就毁在这了。

裴昭气得发抖，但他深知林惊墨的身手，再加上刚才这决绝的一剑，摆明了是要为了白鹿反他的。

“你这个小兔崽子……”裴昭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应付这局面。放了他们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己又身无寸铁，林惊墨的剑刺过来可不是开玩笑。

“小白……”林惊墨用剑尖划断了白鹿手脚上的绳子，白鹿被解绑之后，虚弱地靠着林惊墨，脸上尽是苦笑。

“你没事吧？”林惊墨一手轻抚着他被打出来的血印，不住自责起来，“怪我，你明明让我眼不离你，我却放你一人在府里，你受苦了。”

白鹿摇头：“你……唉。”

白鹿缓了缓，却发现自己的双眼真的如同裴昭所说，开始被毒药侵蚀了。

他的眼睛有点灼热，看向烛火时只看到朦胧一片，而且症状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瞎。

林惊墨不知道这情况，拉着他就要往外走。白鹿难受得很，只好闭上了眼睛，任由林惊墨拉着他行走，但终究还是踢到了桌角，差点摔下去。

林惊墨发现不对：“怎么了？！”

仍在房内的裴昭见状，嗤了一声，幸灾乐祸地睨着林惊墨，嘲讽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个戏子就跟我作对。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搞上的？现在是铁了心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林惊墨咬着牙关，举剑指着裴昭：“我还叫你一声舅舅，只劝你休要再伤害他，白老板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不是你的笼中玩物。更何况你这种行径，不管是对谁，我都会出手。今晚的事如果舅舅就此打住，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如果仍要一意孤行，我手中的剑，不会留情。”

裴昭压了压嘴角，满脸的不满。他用白鹿身上的毒威胁林惊墨，林惊墨这才知道白鹿中了这样的毒，瞬间暴怒，想要威逼裴昭给解药。

但白鹿将他拉了回来，倔强道：“宁可瞎了，也不求他。”

说些就让林惊墨带他走。

裴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林惊墨犹豫再三，终是气愤地将白鹿扶了出去。他没有坚持去拿解药，是因为想起青桥先生和百草谷的谷主交好，百草谷有神医隐居，想来这个毒并不是没法治。

而且经过今晚这一出，戏班子是不可再逗留了，只能连夜出城，以防裴府报复。

林惊墨心里有了主意，决定亲自护送白鹿和青桥先生他们去往百草谷。

可是，就在他们刚离开不久，裴昭就恶狠狠地放出了裴府的警报信号，烟火喷射上天后，全府的小厮和护院都跑了出来，训练有素地关闭何处的门，就连狗洞都派人把守着。

林惊墨怎么会不知道裴府这一套，他赶紧将白鹿护着，剑指平时与他关系不算坏的护院头子：“王哥，是兄弟就让我走。”

那护院头子叹了口气：“林少爷，得罪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他们虽然身手不及林惊墨，但是林惊墨一人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分心保护已经看不见的白鹿，没过多久就被那些护院乱棍打翻在地，就连手中的剑也当啷跌落。

“阿墨！”白鹿分明听到棍棒砸在身体上的声音，可他却不觉疼痛，一想便知道是林惊墨将他覆在身下，替他挡完了这些攻击。

林惊墨自知走不了了，只一个劲地哀求平时一起为裴府效力的护院小厮，求他们放白鹿走。

裴昭过来了，一路“啧啧啧”地咂嘴，不屑道：“看来好险我没对这戏子怎么样，不然岂不是捡了你的破鞋？”

林惊墨仰面瞪着裴昭，悔恨自己这几年居然为这么个人面兽心的人效力，恶心到想吐。

裴昭收起阴笑突然换了一副嘴脸，他让人将林惊墨和白鹿一起扔进原来准备伪造白鹿被火烧死的那间房内，然后浇上火油，准备点火。

身上被火油淋湿时，白鹿跪着求裴昭：“裴爷，你放了林惊墨！今日是我的错，裴爷烧死我便罢！林惊墨是你表姐的亲儿子，还望裴爷三思！”

裴昭负手站着，冷淡道：“表姐？那种穷亲戚，不认也罢。”说完，他朝拿着火把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哆哆嗦嗦的，却也知道裴昭心狠手辣，自己要是抗命，没准自己也是要被扔进火海去的。

他昧着良心点燃了房子外边的火油，火焰窜出的一瞬间，他哭着喃了一声阿弥陀佛。

“林少爷，白老板，冤有头债有主，我是被逼的，你们……你们走好……”

熊熊烈火很快燃了起来，裴昭警告在场所有人，谁但凡敢泄露一丁点消息，下场只会比这两个人更惨。

众人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却没有任何一个敢说一个不字。

……

……

将死之前，白鹿蜷缩着：“阿墨，这里大火滔天，为何我却觉得冷？”

林惊墨奄奄一息中抓住白鹿的手，十指交扣，虚弱道：“这样可暖些？”

白鹿泪如决堤：“是我害了你……早有邋遢和尚说我若是女儿身才可避过此劫，当时觉得无羁，不料却是应在了这里……阿墨，可你何苦……”

“承君一诺，虽死不悔。更何况……”

房梁断裂，重重砸了下来。

……

不多久，天上来了一黑一白两个鬼差，黑衣那个连连摇头哀叹：“没想到我俩就要辞官了，最后一件差事竟是要勾这样的一对魂魄。”

白衣那个看着林惊墨和白鹿的魂魄渐渐离身，笑道：“你看他二人，连魂魄都是牵在一起的。反正阎王还没定下新人来接我俩的班，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