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造了李二的反
作者:a去年今日此门中 | 分类:历史 | 字数:7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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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哪里有亲情可言?
够了,或许这一切都够了……
吐蕃、突厥都因和亲不再来犯,“生事”之人都被她打发走了,甚至宋璟也不再上疏,不知是受挫灰心还是对她失望了。
而今朝堂一片祥和,所有人都俯首恭顺,没人再扰她消遣,可她却懒得再见这群臣子,可笑不可笑?
更可笑的是这会儿她素来喜欢的诗赋雅乐也失去魅力,那些逢迎献媚的文人令她心烦,而且连她苦心袒护的五郎六郎仿佛也容颜大减。
她甚至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心宠爱二张,还是故意借二张跟臣子们斗气呢?
望着远处庄严的佛像,武曌不禁浮想联翩。人这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富贵?是权势?是名誉?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如今她一切都有了,所憾者已至迟暮之年,当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刻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王朝本来就不是她的,即便是她的她能带走吗?
归根结底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任何人都是两手空空。
这种精神状态真的是让人不敢相信。
然而很简单。
还真是。
不然怎么三星小公主自杀,张朝阳抑郁?
而我们的女皇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她何尝不知天下臣民都在揣摩她的心思,将都城迁来迁去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虽说东宫至今没有任何权力,但身后事实际上已安排得差不多了,赖在成都还有何意义?
这天下迟早都要回归李唐。
难道现在她还能更改后嗣?
就算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四海人心能服吗?
事到如今满朝文武又有哪个肯豁出一切跟着她!
人人都在打自己的算盘。更何况她不传武显还能传谁?
武三思或者别的什么人?
别开玩笑啦!
就算她敢传,谁又敢接这位子?
无论恭顺听命者还是竭力上谏者,骨子里都一样,心里都盘算着把她这尊佛平安送上西天,日后效力李唐,谋求新富贵。
唯此她才气恼,把国都迁回到汉中。
对此还有一个恶毒的想法,那就是大家一起守边境,要死一起死。
只是这个想法不足与外人道。
本质上是和天下人赌气。
朕还活着呢!
只要朕活一天大周王朝就存在一天,随心任性谁又奈我何?
是啊!
确实没人能把她如何,可她又奈何得了光阴岁月吗?
如今没人再和她对着干了,至少表面上没有,任凭她闹、任凭她玩、任凭她为所欲为,她又能痛快几日?
当一切浮华褪尽,所有享受都经历过之后,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失落和疲惫。她不想再上朝理政,因为这天下终将不属于她。她不想见满朝文武,因为和她共历风雨的老臣都已不在,现在除了极少数她亲自拔擢之人,绝大部分臣子她都不熟悉,也没有精力和欲望想要了解。
那些臣子跟她相差几十岁,都对她敬而远之,木然喊着“吾皇万岁”,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也不想再见武家侄儿,因为武家人已变成李家的附庸,只想在未来的朝廷保全自己,来看望她只是面子上的事,兴许还是帮着李家刺探她呢。
最最可恼的是李武两家和睦本是出于她的意愿,现在他们真和睦了,反倒合起伙来糊弄她!
当然,她最不想见的人恰恰是武贤。
不是对这个谨小慎微到极点的儿子有何怨恨,而是感觉别扭。
试想有一个人,他的任务就是等着你死,你死了他才能解脱、才能自由、才能呼风唤雨,整天与此人相对是何等感觉?
尽孝榻前侍奉汤药?
说得好听!
这种事她再清楚不过,当初李治在翠微宫侍奉太宗汤药,结果侍奉到她这个庶母的床上去啦!
她也曾在奉天宫侍奉李治汤药,结果不是把李唐王朝侍奉到自己手中了吗?说穿了还不是为权力,还不是为了在老皇帝倒头之际顺利接管一切?
爱她的人并不真的爱她,而是爱她赐予的富贵;怕她的人也不是真的怕她,而是怕她手中的权力。在这世上还有真心对她的人吗?
有时武曌甚至怨恨自己。
为何活这么大岁数?
为何总把一切看得这么明白?
要真是个老糊涂该多好!
世道人心全看透,什么忠贞、正义、亲情也就都不存在了……
“唉!”她长叹一声翻了个身,不再面对那尊耀眼的神佛。
叹息余音未落,太平公主立刻捧着药碗栖到榻边:“母亲还感觉不舒服?用药吧。”
武曌动都没动,咕哝道:“不喝。”
“这是女儿亲自看着宦官煎的,若不服用病怎能……”
“不喝啦!”武曌猛然提高声喝。
喝什么,心病无药可医!
太平无可奈何,把药碗放到一边,却见母亲不言不语躺着,脸上没一丝表情,只得在旁默默守着,但这样呆坐着终究不是滋味,还是设法哄她高兴才好。
第二百四十一章 哪里有亲情可言?
于是隔了片刻又笑眯眯道:“对啦!有桩喜事正要禀报陛下,四哥家那个老三隆基已元服,四哥打算给他完婚呢。”
临淄王隆基其实早在他八岁时便已定亲,未婚妻乃王仁皎之女。
那王仁皎虽出身太原王氏,却只是小军官,至今官职不到六品,选择这等门第固然因为隆基是庶出,却更因为当初武轮唯恐母亲猜忌,不敢与高官显贵之家通婚。
八岁顽童不适于完婚,婚事就此拖延。
但女皇屡屡降旨李武联姻,毁了好几桩原定的亲事,武轮也没敢让儿子完婚,一直到今日见女皇别无安排才办。
嗯。”武曌轻轻应了一声,心下颇有思忖,李武孙子辈数不胜数,但她一向不甚亲近这些孩子,唯独隆基给她的印象极深。
说起来还是三年前之事,那时隆基兄弟五人皆居宫中,名义上是在宫中读书,实际上如同软禁,不过表面的尊崇还是有的,各有一群宦官奴仆,每逢节庆也要来向她叩拜。
有一年新春,兄弟五人又来向她拜贺,正逢武懿宗在侧,其时李武两家争斗激烈,武懿宗故意要在李家小儿面前耍耍威风,于是借口他们的仆从队伍散乱,大声朝他们斥骂。
隆范、隆业等孩儿见他气势汹汹皆感畏惧,哪知不满十岁的隆基竟敢与之针锋相对,
怒吼道:“此乃吾家朝堂,干汝何事?”当时武曌并没有偏袒武家,见自己的孙儿这般勇敢很高兴,斥退武懿宗,还夸奖隆基一番。
可现在回溯此事,她却笑不出来。
此乃吾家朝堂,干汝何事?
这话单单是说武懿宗吗?何尝没把她囊括在内?
在李家人看来朝堂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任何外姓之人都不配坐,无论他们表面如何恭顺,恐怕心里一直视她的大周为伪朝吧?
小小孩子尚且如此,更遑论大人?
不到十岁就这么凌厉,将来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李世民、李元吉、李泰、李恪、李佑、李贤、李重福……
他们老李家从来不缺野心勃勃之人!
争吧!夺吧!抢吧!就为这至高无上的位子,老娘都快看腻了。
没意思……没意思……
太平公主不知母亲的心思,兀自笑谈:“隆基虽是庶出,也不能太过简慢,到时候咱把神都妆点得红红火火,女儿服侍您登城观景,看看热闹场面……”
“你连着进宫三天了吧?”武曌倏然打断女儿的话。
太平公主一怔:“是啊。”
“也真难为你。”武曌以嘲弄的口气道,“看来贤儿和宰相们真是没招了,竟叫你来刺探朕。”
太平公主的脸霎时红了,忙矢口否认:“不是……”
“不是?哼!”武曌冷笑一声,似是厌恶女儿说谎的样子,把脸扭了过去,朕敢断言,你迈出寝宫必前往政事堂,接着就去东宫,把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乃至吃几服药、睡几个时辰都告诉显儿和张柬之、崔玄暐那帮人!对不对?”
太平公主心里有鬼!
闻听此言胸口一阵狂跳,眼中顿时流露出恐惧之色,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女儿我、我……”
武曌此时背对着她,完全没看到女儿的表情变化:“那就有劳你明明白白给他们传话,告诉他们朕一切都好,只是不想见他们,叫他们别瞎揣摩了。尤其告诉你那胆小如鼠的哥哥,朕绝没有改换他之意,让他把心放肚里,安安稳稳等着老娘归天!”
太平公主满心狐疑,品不出这是正话还是反话,即便面对母亲的后脑勺仍大气不敢出,畏畏缩缩伏在地上,等待母亲接下来的怒喝……然而候了半晌“暴风骤雨”竟没来,再无下文了。
太平的颤抖这才止住,暗松一口气。
皇天佛祖保佑,母亲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幸也!
武曌躺在那里半晌不闻动静,又道:“愣着干什么?该说的朕都说了,你还不走?从今以后你也不必来了,朕有的是内侍,也用不着你伺候。侍奉汤药……别气我啦!你自幼养尊处优,会伺候人吗?”
太平公主渐渐缓过神来,又软语道:“母亲何出此言?女儿实在是记挂您,若不在您身边……”
“好啦!好啦!别再说了,这些话朕早已听腻,你走吧。”
太平公主无奈,只得叩拜一番退出殿外。上官婉儿、高延福以及张氏兄弟一直在廊下坐着,里面的话
听得清清楚楚,却碍于身份不敢进去搅扰。此刻见公主退出,立刻起身簇拥过来,婉儿苦笑着摇摇头,似乎很理解太平的心情。
太平公主与婉儿年纪相仿,私交一直不错,此刻一把攥住婉儿的手嘱托道:“陛下既不愿我再来,就劳姐姐多费心了……务必好好伺候!”
上官婉儿感觉她把自己的手掐得很疼,赶忙应道:“不敢当,效忠陛下理应如此。”
张昌宗也讪讪道:“难得公主一片孝心,可圣上有病在身未免心烦意乱,公主切莫难过。您放心!我兄弟一定替您把陛下照顾好。”言下颇有讨好之意。
太平公主眼望着这个昔日在自己裙下讨营生的得志小人,胸中怒火滚滚,若按她以往的脾气早一巴掌扇过去啦!
此刻她却竭力隐忍,挤出一丝微笑:“好啊,有了你们,我和皇食,相王便可安心。”
说罢走下殿阶,又登上院中的法坛,在法藏国师身边跪倒,朝佛像拜了三拜,低声诵了几句经文,这才起身离开寝宫。
公主一去众人又可入殿,婉儿当先坐在卧榻旁,一边为女皇掖被角一边道:“方才陛下之言似乎有些过了,公主探望您毕竟是出于一片亲情,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
若非伴君二十载深受信任,这等略带批评之意的话岂是女官敢说的?
“亲情?!”武曌微微转过头来,“婉儿啊婉儿,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这皇宫之中真的有亲情吗?”
她的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既沉重又透着几分哀婉,眼中似乎隐隐闪着一丝泪光……
太平公主出离长生殿,她的乳母张氏一直在仪门下等候,立刻迎过来。这位张夫人出身掖庭家世低微,相貌也不端庄,而且笨嘴拙舌不善言谈,但做事爽利格外忠诚,太平公主一出生就由她照顾,直至今日仍不离左右。主仆相见一个字都没说,在御苑中悠哉游哉逛了一圈,直至确认无人尾随窥探,这才加快脚步离开后宫。
诚如武曌所料,她果真骏奔政事堂。
这会儿杨再思不在,崔玄暐也不知去了哪里,唯张柬之、房融、韦承庆三人当值。太平公主没有入内,先叫张夫人守在院门口,留神来往之人,又至厢房唤了一名令史,命其进去单叫张柬之一人出来。张柬之虽然一大把年纪,公主召唤哪敢不至,颤巍巍走出正堂,却见公主站在院子角落一棵大树下,也不过来迎他,只得满脸堆笑凑到树下,欲弓腰施礼:“参见公……”
“省了吧,今日吓煞我也!”太平公主没心思客套,压低声音把长生殿之事以及女皇那番话述说一遍。
张柬之静静聆听,待她说罢手捋白须道:“看来主上确实没有改换东宫之意,但公主既不准再入禁中,内外音讯彻底断绝,二张尚在圣驾之侧,诚可忧也。”
太平公主阴阳怪气道:“你老可真沉得住气,内外消息断绝你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当然不急。”张柬之笑道,“我想以公主之聪明必定留了双眼睛在长生殿。”
“人老奸马老滑,你休瞒我!”太平公主倏然变脸,“眼睛长别人身上总不如长在自己身上安心吧?我是留了个眼线,可长生殿中难道没有你的眼线?”
张柬之愕然,忙示意公主切莫声张,连连作揖:“公主果真厉害,连那人都被你看穿。”
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嗔怪道:“你既求我出头,却又不信任我,如何共谋大事?”
“并非老朽不信任公主,而是此事干系重大,若非到了紧要关头臣亦不忍行此下策。况乎对公主而言,这又是大义灭亲万难抉择之事,故而多加谨慎……”
“我早就说过,既蹚这趟浑水便已下定决心。若无本公主相助此事你们办不成的,倘若不慎一片好心反而弄成夷灭大罪!以后有何安排绝不可再瞒我。”
“是是是。”
“这样吧,禁宫内外消息传递之事由我负责。”太平公主的口气终于缓和下来,“你找的那人身份特殊,倘与外朝有何交通实难遮掩,传递讯息之法我来安排。”
张柬之还能说什么?只好躬身道:“那就拜托公主了。”
“何言拜托?皆是为社稷嘛。”说罢太平公主飘然而去。
第二个要去的地方武曌猜错了,不是赶奔东宫,而是前往归义坊,那里有她舍宅修建的太平寺!
张柬之望着她那高挑的背影暗自思忖。
这位公主对此事的热衷实在有悖情理,固然李家是她父族,长生殿里躺着的可还是她母亲呢。
总不会因一个驸马就恨上二张乃至生母吧?她积极参与此事利益何在?唉!
或许她太像她母亲了,像得叫人害怕!
大唐有这样一位公主,是福还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