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溪竹
作者:源洪亮 | 分类:其他 | 字数:10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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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回、九燕哀歌
施秉怡握住石成雨的手,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听他随意地说着:“大姐呀,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当年你不该为我放弃去美国读哈佛呀,真不好意思,我躺着回来见你。”
“不要乱想,要象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乐观对待疾病,那个时候你不是已经很勇敢地通过了肺结核病吗。”
“姐姐,我心里有数,这次感觉不同以前,孩子们说什么这个病那个病的都在瞒着我,我知道我这就是肝癌!”
“嗨,因为你年轻时就得了肺结核,我就决定选项学医了,从事了六十年结核病研究。万没想到,你怎么又被另一种病打垮了呢,可惜秉怡不能再立课题啦。”石成雨松开了她的手,指窗台上:
“东边那有纸杯子是干净的,我们喝口饮料吧。”秉怡倒出两杯大白梨汽水,石成雨接过一杯:“来,我们喝一口。”
二人随便呷些,秉怡眼前浮现出当年在千山上,年青的石成雨,因喝了半瓶“格瓦斯”还醉红脸的样子……
石成雨放下大白梨汽水杯,为秉怡吟咏道:
“今宵相聚寻常日,
素酒俗谈醉故人。
明朝知谁恨千里,
才识今庸也抵金。
……
我现在我才认识到,就是被打成着凉的的那个日子里,也是值得留恋的。因为那也是生活,活着真好。”施秉怡苦笑:
“没错,追溯走过的一切道路,都是失不再来珍贵的。因为那都是我们生命时钟的美丽嘀嗒之声。又找到了你年轻时的影子了:
思念
悲欢离合是人间,
相逢不易别亦难。
形影相伴成过去,
死才丝尽泪春蚕。
夜夜游魂我巡乘,
只盼君能看月圆。
天涯共赏嫦娥舞,
两杯桂酒一齐干。”
……
“一齐干,是人生多浪漫的事呀,自从沙岭中学你做我的代课老师至今有多少年了?”
“六十三年了。”
“大姐呀,在这种环境里会影响身体健康,十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席呀,你要多保重快回去休息吧”……
“呵呵我,好吧。我还会来看你的,每天都来。”施秉怡走出病房,走廊里与柳丽媛正好打了个照面。见她泪汪汪,柳丽媛主动说话:
“施大姐呀,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你,你错什么了?”
“我都听见了,原来你就是老石叨唠了一辈子的那个初恋。我,在静媛姐姐没了的时候,我不该介入哇。”
“噢,现在还说这个,有意义了吗”。
潇潇的雨雾中,秉怡老人那孤独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夜幕中。
由于在这里会使石成雨的思绪万千而无尽无休,这使得他在外观上似乎安静些了。可是吐红水的折腾人的症状依然不减:“石汉哪,给爸爸想想折,这总吐太遭罪了。”石汉找来了这里父亲一直信认的老熟人,本院权威李大夫,李大夫讲道:
“这种情况出非用安定药,可是也有很多不利,吃了不能说话,有的病人甚至容易过去。”石汉还是坚持:
“你看已经这样了……就扎一针吧。”李大夫摇头:
“在我的班里我是不能给你开这个药的。”
他们的谈话没有特意背着石成雨,石成雨以为安定,与安乐死相关。此后石成雨开始防备石汉了,想石汉这小子在外地有小工厂,因侍候自己耽误生产。因为石成雨是很了解二儿子的性格的,也常听到那嫁进来的大儿媳妇明杰叫石汉是“白脸曹操。”所以石汉开来润喉的药“胖大海”,石成雨也拒绝吃。这使石汉气得了不得,动作显出墩摔!
石成雨看出了二儿石汉在给脸子,他想了好久,终于明白自己都这样了,为孩子着想,如果是儿子希望自己快死,那死就死了吧:“给我一粒儿吧。”石汉吊起小脸子来:
“你不是不吃吗!”
“嗨呀,二儿呀,爸爸都这样了,还跟爸爸怄啥气呀。”
第二天早晨,石溪竹来接班了。石汉等到新来接替白班的汪大夫,让他给开了“安定”药交给了石溪竹,并且讲道:“我爸真气人,直到现在一句话也不交待后事。看你还能挺到什么时候!这药你去交给处置护士让她给注射了,治呕吐的。另外老爷子没几天了,丧事还不能办在医院里。”石溪竹点头:
“我也正要说这事,我想好了接爸爸回杏花村……”
“你家不行,那长满了院子的,一人多高的草,谁有功夫去收拾呀,就你一个人了也没有个家样儿了。还有,你那屋门设计的拐弯抹角的,抬进抬出都不方便,年青人盖房子就没考虑过死人。我家前院房子已卖了,现已住在楼上也不方便,石晓波又挑明了拒绝。你还是和那哥俩碰碰,你三哥是父亲的老院子最合适办丧事了,但他不像你和我,讲情义讲道德,他一直是混了巴叽的,没老没少大脑平滑,不忠不孝。”
“那我们去和石浩大哥商量。”石汉想了想:
一百零五回、九燕哀歌
“我大哥温顺,我能说上去话,嗨,咱哥俩不张罗还能有谁呢。”石溪竹坚定观念:
“就是生了我一个,我也同样要管老人的,大不了从简治丧就是了。”
“嗯……也不能过余从简,还是要有些气氛的,你们都好说,还得要考虑我和石晓波可都是社会人呀,要讲体面有交往理数,我虽然停薪留职下海了,毕竟还会有些政界干部,和经济界朋友前来吊唁的……”
石溪竹发现父亲不能说话了,他以为是父亲的病程在加深,并不清楚是安定药的作用。他和父亲商量经点头同意,便开来了一盒草珊瑚药,放在父亲口中一片,石成雨欣然接受,凡石溪竹侍候时他都是那么柔顺,石溪竹自己都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石晓云来接班,石溪竹离开了医院便来见石浩大哥,似已找到了知音和父亲事宜的救命稻草。石浩见四弟石溪竹很为父亲难过,这么当一回事,觉得四弟过余了:“你们岁数小的还和父母那么情厚,象我们连自己都快变老头老太太的,对生死淡漠,就不那么在乎老人如何了,一切由他去,我们到时候也得死。”石浩的大儿子石山插言:
“爸,我们现在具住在公路边了,不是杏花村那房子了。我爷要是在咱家死,别人还以为是你死了。还能有人来找你修汽车了吗?”
石溪竹并不接受大哥的观点,这才认为大哥是没良心的人,他们是在恨爸爸对他的统治,也认识到了自己是白来了,于是起身走了。
石浩与妻儿谈及此事:“我是老大,按正理儿是应该死在我们家的。”
“昂亨”,明杰不满意了:“这时候你是老大了,好的时候谁把你当成老大了?逼我们在一块过了八年,你这个老大当地得到什么好处了”!儿子石山不紧不慢:
“我们要是还在杏花村住那也没什么,还可借机会收点礼钱。我们现在是路边修车点了,要是在这路边一摆上花圈,哀乐一响,别说外边人,就连杏花村家乡人也会认为我爸死了呢,谁还来修车?”说完他偷窥父亲脸色,然后暗想:我爷你怪不了大孙子我呀,什么时候你也没把大孙子当回事呀,我爸窝馕我就不吃香,我二叔出息了他儿子石头也被高看一眼了,我老姑也接班成了公务员。所以就,别人家都是,老儿子大孙子我们家就是老女儿二孙子了,该着!
却说石溪竹,他赶回杏花村来见石青三哥,石青大发牢骚:
“这是四弟你来了,换一个人来,我不搭讪他。上次开会老人病资平均摊派一千元,我没拿不是没道理的,老人对儿女公平了吗,得势时候也没关心过我一点”。
“三哥,也不能那么说,有薄厚不假,养育之恩还是有的,这就是恩重如山啊。另外,还借过你一千元养猪钱吗,你看爸支助过我什么吗”。石青听了自觉有点亏理儿:
“啊,那那还不是以你的名誉借我,不就是怕我不还吗,亲生儿女就不能搭点钱吗?”石溪竹深沉道:
“父亲辛苦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钱啊,养育我们的艰难使他把钱看得太重了,自知不比母亲健康,也是为了给母亲留一笔钱,是可以理解的。其实,爸爸通过我的名誉借你钱,是一箭双雕让我们两人受益。成全了你喂肥了猪,我最后又可以得到了一千元钱,或以示补尝我没接班和耽误我上大学。”说到这里,石溪竹苦笑了一声:“太悲哀了,今生父亲是不会懂他的四儿子了,我要的不是钱是人生价值啊。”
石溪竹即刻想到躺在故乡病危的父亲:“三哥呀,我们没有时间再和父亲怄气争理面了,你这就跟我到现场看上一眼骷髅一样的父亲,你就什么也不会说啦。”
“我可不象你老是那么重情义,我和我爸一点感情都没有,直到现在我仍然恨他,从小他尽拿我当牲口打,不是还说过他还有八个孩子呢吗,不差我一个吗,说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吗。我只认管我妈。”
“你忘了我们还有个最爱爸爸的生母长眠于地下,嗨由此可见,这是人世间做父亲的悲哀呀,世上总是只有妈妈好。当然,不能因为是我们的父母就没有缺点了;其实我们也应该适当反思自己也有问题。三哥你小时候爸爸最偏爱的也是你呀。”
“他不光打我,也没少打妈和你呀。”
“那都是借你的光了。你知道吗,当得知爸爸是癌症时妈妈流泪说了这么一句:‘我舍不得他,他挣的钱都给我花了’”
莲湖医院。注射了那安定药后,石成雨没精神去看那窗上,石溪竹为他插的一瓶盛开的芍花和窗外星空。此刻他自觉是已经被停放在了黑暗死寂的地宫里。他认为自己的血液中已在漫延着安乐死的药液。既然是孩子们的决定,我服从就是了,我当留给孩子们完整人生形象。孩子们啊,我不是怕死,只是舍不得你们啊……
石成雨极度营养贫乏,时常昏迷了。故人们探望的热潮过后,冷清的病房与太平间就没大区别了。他终于懂得自己是来这里孤独死去的。一种强烈的叶落归根,归属列祖列宗,死在儿女家的念头,使他想到儿女都不想要自己了?死在自己的出生地杏花村,死在儿女的家里,似已成了他的侈望了呀?如能看着所有儿女簇拥着离去,也给世人一个寿终正寝的交待,可是哪里还是我的家呢……
一百零五回、九燕哀歌
石溪竹领石青进了父亲的病室。此时是石晓秋的女儿葛阁替妈打班。石溪竹揭开父亲的被子让三哥石青看,石青见父亲骷髅般身躯,一辈子嘴硬心软的他不禁触景生情眼圈红了。
石成雨感觉到了是多年不见的三儿石青来了,当年只从离开杏花村,一别就是十一年。心疼这是他暮年的一块心病!他努力睁开眼睛发出气流的声音”小青来啦!”石青垂垂落泪了:
“嗯,爸,你好好养病”……
走出医院,夜幕下,石青答应石溪竹:“那就接爸回我们老院吧,不过摊派的那一千元钱我没有哇。”
“行的,钱已经没用了,都能谅解你的。”石溪竹暗说:你从小就在姊妹中咬尖,姊妹们早就默认不高要求你了,你是可以享受一国两制特权的。
在石溪竹的努力下,石青除了自私简智和敬重四弟以外,他也仍保存着纯朴的善良,小哥俩将昏迷中的父亲接回了杏花村石家老宅,现归属石青的家。
当年落实政策,石成雨光耀地从这里搬入了边城。如今还要回到这陈旧的、一砖一瓦都讲述着他故事的地方,意在划上人生的句号。
石成雨弱不经风从昏迷中醒来,见是四儿在看着自己,他发出虚弱渴望的气流:“回家。”石溪竹明白父亲是不想死在医院,不想死在外边,是在提出人生的最后要求。他欣慰地告诉父亲:
“爸,我们已经回家了。这是杏花村您的老宅院,是我三哥石青的家呀,您在东屋北炕呢!”老人家那忧郁的神态,终于欣慰地放松了开来。一度认为石青是九子之中,最坏的自私不训良的孩子,原来竟是最纯朴善良的孩子。石青也赶忙上前,生怕老人听不清,调高着嗓门儿:
“爸,你好好养病!”
石成雨果然听见是三儿子石青的声音,他感动得那无数痂翘的双唇颤动,闭紧揪起,两眼欲哭无泪,合掌抱拳,那象树枝一样的双臂颤抖地高高举起,冲儿子石青以示行礼,感谢收留了自己,接受自己回家了。挨了父亲半辈子打的石青,今天能看见不能说话的父亲向自己行礼,他哭了,石溪竹也哭了:难道亲人之间的相知理解,也要等到夕阳晚吗!
石溪竹认识到这是父亲在耗尽最后的力气,在表达最后的情感,是做父亲的在给三儿子叩首、是父亲在感恩三儿子,是父亲在思过曾经的没有读懂三儿子,是父亲在重新评价儿女!父亲虽然是典型的传统的老封建,但又是善学习、主公平尊重,常思己过完成改造的人。是积累了一生的感知作出最后的拍绝,能于有生之年自识晚年错误,此刻我更爱我的爸爸了。
姊妹九人都到齐了,老爷子今天的精神特别好。他作手势告诉妻子柳丽媛,花钱给大家买酒喝,希望再现当年老宅院的盛况。大家吃饭了,他躺在炕上作一个圆的手示,石溪竹心领神会,不禁想起西山墙上,至今保留完好的团结二字,那是包含在一个圆圈里的美术字,那还是自己少年时刚盖完房子爸爸叫自己蹬箱子写上去的。
回到这个老宅院里,不可能不叫一家人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当然更是父亲所向往的,他年壮、儿女尚未长成,一元化领导的得心应手。虽然解决不了吃穿问题,但能随心塑造出了一个礼仪之家,着意为村里推送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家族乐队。那是逆境中找到的尊严,使老爷子常咏的:
一家有事八家帮,
团结起来有力量。
一奶同胞齐互助,
幸福生活万年长。
后来儿女长大解体了,西墙那团结二字的教育的幻灭由此可见,所剩的长治久安秩序之希望,只有呼唤法治来解决。留给教育家的是无奈和惋惜……
“我爸是在告诉我们团结!”石晓云解释给大家。三媳妇俊芳眨了一下眼:
“圆的,是不是说老人手里有金镏子、金镯子什么的呀?”石晓云否认:
“这不可能。”石浩想了想:
“应该说的是还有一笔钱,圆的圆钱硬币吗。”石晓云急了:
“都别乱猜了,我爸没有钱了,什么都没有了!”葛山举手:
“还是我猜的对,咱爸是让我们喝好,多炒几盘菜。”
至于老爷子,在这儿女到齐的时候,最终是什么意识,由于他已不能说话,无可考证了。他还是笔划一下便放下了手。石溪竹却看似一些人在说双簧。
时下,石汉停薪留职在办木材加工场,生产胶合板原料,正置轰轰烈烈时又遇老父病危,远方厂里打来电话说:“厂区围墙被人推倒一处”,他便派儿子石头回厂应对。老爷子的大孙子石山不满了:
“看见没,我爷就几天了,这老女儿二孙子都哪去了?都在各奔腾了,只怪没化蜡扦。”
石汉又接到电话,说厂区招包方出了差头。石汉真成了热锅蚂蚁,坐不住了,见村乡医来为父亲输液,就上前问:“三叔,我爸还能维持几天?”
“十多天吧。”
一百零五回、九燕哀歌
“还能活那么多天呢呀!”
听石汉二哥说这话,石青瞪了石汉一眼,连连摇头,并且告诉给了石溪竹弟弟,石溪竹气愤不已。待石汉走出去,老爷子自行拔掉了那输液针头……
石汉窃与石晓波电话打招呼,便悄悄离开老宅去几百里之外加工厂了。
石成雨奄奄一息而不归去,柳丽媛老太太便问:“你在等人呢呀?你想要看谁?”石成雨无反应,柳丽媛再说出几个同事、远亲人名,石成雨微微摇头,石晓波赶来父亲近前:
“是等深圳金属研究的大儿子荣生呢吧。”石成雨真的就没再摇头。石溪竹补充道:
“再有半个月,我爸是在等香港归还呢。”老爷子微笑了……
柳丽媛又问:
“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墓地喜欢在哪?”石成雨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
“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天色渐晚。人们虽然预感老人就剩此夜,但还是散去了。本来是石晓芳和石溪竹是一个班,此时此刻石晓芳想来想去还是去了另间休息,说自己属虎父亲属羊,虎在羊不敢走。病人房间唯剩石青和石溪竹守候,石青属兔,石溪竹属马,老人含笑告别了人生。
柳丽媛老太太过来教石溪竹去烟筒边,朝烟筒上喊爸爸奔西方大路。石溪竹坐在爸爸身边忿忿道:“我爸奔什么西方路,去印度干什么,从此无忧无虑自由活动了,就在我们中间!”柳丽媛直盯着石溪竹:
“你这个犟种,那石青你去喊。”
石晓芳也至近前:“昨晚我就瞅我爸够呛了,我在他身边那口气就咽不下,我爸属羊我属虎的,有我看着他他不敢动,我一想就躲开吧。石溪竹属马的,和羊和得来。石青啊,你属兔也是食草的,石溪竹不去我陪你去喊。”
没大功夫他们拿电筒回来,石晓芳拽石溪竹:“你总不信,我爸真到烟筒那儿了,走,你去看看去,那烟筒根儿下我铺的砂子上面踩满了羊脚印。”石溪竹凝眉:
“嗨,猫鼠哪个夜是静的。三哥,我们不要别人上手,自己给爸爸穿衣服吧。”
石青、石溪竹哥俩电话打给治丧专业户,张罗将灵棚等一切治丧硬件铺设完备了。石浩一家人才到了,见一切完备,石浩嚷道:“这治丧礼仪人家是我头几天就打了招呼。”石青不爱听,冲石溪竹道:
“你看好不好,我们跑了一上午了,功劳是他的了,都是营业挣钱的,我找,他不来呀?”
石山诡秘地对其妈爸讲道:“我爷儿女一大帮,让他们张罗去吧,一会儿人都到了就没地方待了,我爸又修车累了好几天,还是抓紧去西屋占一铺炕吧!”石浩、明杰听了觉得有道理,忙进了西屋。
传统的民俗,灵柩旁必有儿孙陪灵。棺两侧男左女右跪地,为来吊孝拜灵人叩首回礼。
此刻女儿、媳妇们那“女右”一撇一直无人,只见她们皆出来进去,笔手划脚的,都是在关注着治丧支费和支费的主权。而棺的左面这“男左”的一面也只有高傲了半生的石溪竹一人,一直跪地纳头替父回敬前来吊孝人。因地面阴凉,跪地太久,肚子着了凉不时紧痛……
这时。郝芳突然领两个孩子出现在街门口!
“爷爷!”石慧扑向棺裹泣哭,郝芳也在灵前行了三鞠躬礼。九岁的石光凝眉奔向石溪竹:“爸,我给我爷叩头可以吗?”
“当然应该,你是爷爷生命延续最长远的人。”
石光叩头。郝芳见石溪竹脸色骤然白黄又体瘦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来想去便进屋去了,石溪竹腹痛欲泻,他忙叫小儿子石光替位跪在棺旁守灵还礼,自己便跑去厕所了。郝芳再出来找孩子时,才见儿子石光替父跪地守灵,且也着了凉咧嘴捧腹:“石光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
郝芳转身回西屋冲爬了一炕的老大一家开火了:“老爷子是我们老四这一家的呀,啊?爹跪完了小儿子接着跪,你们立世的大人都是干什么的!”明杰站起反击:
“你都离婚了,又回来乱搅啥呀!这老石家还有你什么事呀,都离婚了还回来干什么!离就象离的样子!”
“嘿,这可真是时过境迁,人走茶凉了,狗尿苔也能找到悬耀的机会。我又想和石溪竹复婚了怎么样,你管得着吗?别忘了我也是为老爷子生了孙子的,只要是我愿意,到什么时候这石家门口都认我出入,有我一份子的,谁也拿我没办法,孩子姓石是石家的!”明杰撇嘴:
“这算什么,有能耐老太爷有病时你干什么去了,老太爷有病,四个儿媳妇中就这人们侍候着了。”郝芳质问:
“你觉得你替侍候还有功了是吗,石家的事我早看透了。你那是为了让爷们儿在家修车多挣钱,老爷子临终是想自己的儿子,你连面儿都没让父子相见,还有脸摆什么功!事有公理,这满院人看着呢,老爷子孤伶躺在院中,没有亏心处为什么都不敢靠近呢?”
“啊啊”,明杰瞅了一眼石浩,石山阻止爹:
“我爸别过去,万一我爷稀罕大儿子,真地。”明杰只好下令:
“石浩,你照样爬着,我替你去,这算多大事呀!”明杰出去替换了小石光。她“扑通”依棺跪下了。石溪竹从后院厕所回来看见了这一目。
治丧“财政部长”石晓波和“国际警察”石晓云到了。势在眉睫的是组织厨食的采购队伍。郝芳也要跟去集市参加采购,石晓云忙拦阻:“四,四嫂……你现在是客人了,就不用去了,如果愿意帮忙呢,家这边也需要人手。这哥们儿中,就派大嫂当总监代表,随我们姐仨去赶大集购货吧!”那明杰非常高兴被当选,便欣然随同上了车。
郝芳见车开出大院的背影与石青三嫂俊芳讲道:“没有鬼才怪呢!”俊芳见周边无人,便低声道:
“石家门上的姊妹,除了石青和石溪竹,哪个是白给的!
大潘集市场物产丰富。采购小组下车穿跃武市长提字的市场大门。石晓波先买了两串雪糕,递给大嫂明杰,并且让她管拿编织袋子。石晓云又送给大嫂一串糖葫芦。明杰站在那里只故监控着手中食物,看哪个雪糕要融化了当先啃食。她边猛吃着,边提溜着准备装货的袋子,慢慢跟随在选食材的姐妹身后。
当采购小组返回石家大院,正遇见石晓波单位同事和友人们来吊唁了。石溪竹叩头还礼不休,石晓波一旁接礼钱不止。
第二天,石汉让儿子守厂,自己人跑回来。原乡机关旧部及江湖结拜兄弟更蜂拥而至,礼往更大,实令亡魂欣慰!拜弟延光带头亮出百元钞票十张假装点数,被石汉一把全数抓到手里。
石慧和石光又来替换父亲,被石溪竹拒绝,两个孩子便随跪一处,郝芳气冲冲过来将两个孩子提起:“起来,轮不到你们来这陪跪!”那两个孩子被拉开的同时,石溪竹告诉他们:“要好好学习,我会常去学校看你们。”
石青见来客们将大把钞票不去库房写礼账,而是去一边全部揣到二哥石汉兜里,另一伙人都给了石晓波。这是父亲在世时的一元化领导主家时,所没有过的场景,于是蹲下来与石溪竹说道:
“四弟,我二哥他们作事不对呀,昨天石晓波自收礼我就很不满意!但是那是老妹妹也就算了。可你当二哥的就不同了,并且比我们混得出息,村里冲我们走礼的都去写了账,钱全归了妈妈,他就不能吐出点给妈吗?这不都是利用我爸来发丧财来了吗!他们要是能拿这钱为老爷子买墓地我也没话,这家里外头不尽是他们体面了吗,不行!我这就去问他去!”
“回来!”石溪竹一把拽住他:“三哥现在不能干仗,咱得给爸面子呀,这满院子的人。另外你说话生硬会弄得家中出热闹,等父亲送葬后我替你提出来。”
另一屋中女儿们在谈论。石晓云声音鲜明:“那天我爸笔划的是让我们团结,后伸出一个指头是指我大哥,又伸出三个指头是指我大哥欠三千元,让还给我妈养老。”
来执宾的澹台翁与石汉说道:“我是你们的表叔,我多说一句,你爸这么多女儿呢,没有张罗请吹鼓手的,让人笑话,我这没说你们儿子啊,这都是女儿的事。”
石汉进屋把话学给大家,石晓云向大家宣布:“我们没了父亲本来就是一场大劫难了,这是外人想看我们石家人的笑话,是让我们没了人再破了财。我们自己家又不是没有会吹喇叭的,我大哥比他们吹的好!”石晓云将头扭向大哥:“大哥,你就组织哥哥们吹吧,我爸爱听儿子们奏乐。”
“我今天来时就带来了。”石浩欣然从床下边抽出萨克斯箱:“我们玩洋乐,比他们唢呐厉害。”石成春叔家的老二也拿来了小号,几人支起架式,调好了扩音器吹奏起《长相依》曲,人们本来听得习惯,突听扬声器中另有石汉的喊声:
“停停!过世了和谁长相依,和谁长相依?”石浩松口为难了:“要不然就吹石溪竹给爸写的《九燕歌》吧,关键都不太熟。”
当乐曲唱到“来世还做你的儿女,再为你唱支歌”时,石汉嚷道:“我是不想再做他的儿女了!”
火化场的烟筒里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石溪竹好不感慨:爸爸,您真的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我想那肯定是在你人生最聪明的日子里,已看破,您老走好。石汉望着那缕青烟道:
“从大自然中来又回到大自然中去。”
有关父亲的最后一篇翻过去了。下午召开了姊妹全会,先由“财政部长”石晓波作医护和治丧支费报告。本来说出总数完事了,为体现清廉,晓波“……五角,两元……”的唱明细……
当石青要抢话揭示趁着治丧搂钱时,石溪竹为保护三哥在家族中可怜的地位,他觉得是应该自己替三哥抱刀了的时候了,为还活着的老人再争些钱来:“父亲丧事的个人收礼应该考虑还有母亲,我们在村里的走礼现在都归了母亲……”果然惹怒了石汉!他先是反咬一口说给母亲听:
“石溪竹是在向你要从村中接的礼钱呢!”
柳丽媛老人信以为真,老泪横流将钱摔在炕上哭号道:“给你们,这钱我不要了,不怪你们爸爸说他死后我不好活呀!”石汉觉得自己有了胜算,他沉稳地走近石溪竹,并点他的脑门儿喝道:
“和我较量,你到什么时候都什么也不是!到什么时候都抵不上我!”
石青冲着石汉急了:“你干啥,那是我们的老兄弟。我爸临终你在哪呢?我和老兄弟张罗治丧时你在哪儿呢?收礼你回来了,我们哥俩在村里走礼,人家回礼都归妈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我老兄弟”!石溪竹急忙告诉妈妈:
“妈,我不是二哥说的意识,是相反,我是在让二哥给你留点钱。爸爸临走前和你说过,老伴呀对不起,给你积攒的钱都让我治病花没啦!”
石汉明白了石溪竹并不孤立,是代表姊妹的,况且石青体质强于自己,人又鲁莽,看架势容易出手,便忙穿鞋离开了老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