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崽，小虎崽……小虎崽你别走啊！”

张芷兰挣扎呼喊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淋漓。

她双眼无神地环顾四周一圈，心里茫然若失，身周是熟悉的寝殿环境。

入睡前，侍女给她点的安神香还剩下小半截没有烧完，一点点微弱的火星子在晨曦的微风中盘旋摇曳，忽明忽暗。

良久，张芷兰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阿爹还说天道宗出品必属精品，安神香用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何效用，果然都是骗人的……”

然后屈膝成团，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紧紧抱住自己，整个人躬身成虾米状，这一种极具防御又自我保护的姿势。

张芷兰不敢休息，更不敢让大脑放松下来，因为只要她一旦空闲下来，脑海中就会不自主地浮现出和小虎崽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还有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的契约仪式广场，小虎崽死前的悲鸣惨状，同门师兄姐弟妹们以及他们契约妖兽发出的痛苦哀嚎……一幕一幕轮番浮现，折磨得她无一时安宁。

“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

虽然所有人都告诉张芷兰，说这事与她无关，而是背后之人的阴谋诡计，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万事皆因她而起！

若她没有麻痹大意、心生贪念隐瞒小虎崽的存在，虎长老又怎么会因为救子心切而犯下大错？

若她不是兽灵之体，背后之人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利用她来对付御兽门？

阿爹说环环相扣，与她无尤。

可若她能够更聪明警醒一些，又怎么会成环成扣？

成为被背后之人握在手里扎向御兽门的利刃锋刀？

两行清泪从张芷兰的面颊缓缓落下，然后便是一阵轻轻的啜泣声。

平时再坚强恣意的人儿，毕竟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

正巧有事前来寻找张芷兰的张门主听到女儿压抑的悲泣声，不由得一声叹息，暗道：此番小虎崽之事已成芷兰心结，若再不加纾解，任其发展，恐生心魔，于将来修行不利啊。

好在张门主已对此做了安排，他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芷兰。”

张门主轻轻敲门轻声唤道。

屋内，张芷兰听到张门主的声音，赶紧抹去眼泪，几个清洁术法打在身上，又仔细整理好仪容，确定不会露出破绽被发现后，才施施然前去开门。

张芷兰打开门，对张门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一如往昔，开心快乐，没心没肺。

“阿爹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张芷兰上前挽住张门主的手臂。

“阿爹那么忙，怎么亲自过来了？随便派个小师弟小师妹过来唤我一声便是了。”

一边说，一边带着张门主往外走，两人一直到行步至院中小亭坐下。

几只灵鹊飞过来讨食。

张芷兰从小亭石桌上的小瓮里取出一小把灵谷随手抛出亭外。

灵鹊们立刻追随灵谷而去，很快飞没了踪影。

张门主细细打量着女儿，看起来还是那副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言一行似乎都与以前并无二致，唯有眼底隐藏起来的痛苦和愁绪，熟悉之人稍加辨认，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阿爹的小芷兰长大了啊……”

张门主感叹道，都学会隐藏情绪，不叫人担心了。

闻言，张芷兰拍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眉毛上扬，露出一笑，问道：“阿爹何出此言？我已过及笄之年，若按俗世界对女儿家的定论，我可是已经成年了呢。说不得，再过一两年，便要成婚生子，给阿爹生个乖孙孙哩。”

似乎觉得此话甚是好笑，她自己刚一说完，便“哈哈”笑了起来。

张门主也不禁莞尔，摇头说道：“刚还夸你长大了，转眼又变成了喜欢嬉笑玩闹的小女儿。不过，无论你是长大了，还是将来垂垂老矣了，都是阿爹的小女儿。在阿爹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流着鼻涕抱着布娃娃让阿爹做衣裳换衣裳的小娃娃。”

闻言，张芷兰又一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底的悲伤和痛苦被冲淡不少。

笑罢，她才略带两分羞赧地说道：“哎呀，那都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幼儿小小不更事，阿爹还记着呢。”

两人说的却是张芷兰约莫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

因张芷兰一出生便被测出兽灵之体，且灵根资质亦属上乘，张门主便从小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每隔一旬回虞姬夫人（也就是张芷兰的母亲、张门主的那个凡人侍妾）身边住两天。

有一次，虞姬夫人给张芷兰做了一个布娃娃，还教她给布娃娃做衣裳换衣裳，她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

回到张门主身边的时候，还拿着布娃娃让张门主给她做衣裳换衣裳，不依不饶的小模样，可把张门主愁坏了。

后来，还是张门主捉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兔子妖兽给她玩儿，能跑能动的小兔子妖兽自然比无法交流的布娃娃更有趣，渐渐地，她就忘记了给布娃娃做衣裳换衣裳的事，张门主亦从此解脱出来。

此时，父女两人谈起小时候的趣事，气氛颇为温馨和谐。

“转眼间，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当真是岁月催人老，往后御兽门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张门主感叹说道。

虽说十来年的时间和他漫长近千年的寿命相比，不过九牛一毛，但其中包含的感情、感触、感叹，却不可同岁而语。

“阿爹不要这么说，御兽门还需要阿爹继续主持大局。”

张门主挥了挥手，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至少还能再为你们这些年轻人撑起百来年时间。”

他寿元将尽一事，御兽门上下皆知，面对女儿时，他也并不避讳谈及。

“阿爹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芷兰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张门主却是比她看得开的多，笑着说道：“修炼一事本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机缘一事更是虚无缥缈不可把握。”

“我此生能够从一俗世界的杀猪匠逆天而行修炼到元婴期，已是比这世上大多数人更幸运了。对此，我非常知足。”

“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够在未来百年快快成长，接过我们这些老家伙肩头上的担子，将御兽门继续发扬光大，让我们也能晚年惬意，松快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