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渡曾是帝王之尊，如天上明月，身侧众生拱照，唯其光茫皎皎。

但是他年纪轻轻便被人害了，死后成了一抹游魂，四处飘荡无所依存。

他们曾生死与共，同甘共苦，都想要保护彼此照顾彼此，但他们面对的阻碍总是那么强大，强大到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正面对抗。

沈遥华算是个孤儿，从小在山野摸爬滚打，野孩子当惯了，也被呵斥惯了，所以从不觉得尊严有损。

但他不一样，他是男子，他是帝王，他不该这般的无奈，更不该为她而觉得愧疚。

沈遥华心头思绪翻涌，面上却浮出一个如从前一般没心没肺的笑容，仰起脸对着空气淡然道：“洛经年在闭关，一时半会不会出关。我便是去看了墨夷小白登基也不会耽搁什么，若你实在不放心，我现在转回去就是了。”

凤遥华咄咄相逼为的也不过是洛经年，沈遥华不愿轩辕渡为她而为难，既然凤遥华不甘心，大不了顺了她的心便是了。

“洛经年关我何事，你想去哪又关我何事！。”

一声怒叱，鬼雾突然散去。

察觉到凤遥华气息远离，沈遥华与轩辕渡同时松了口气。

“蠢女人，你死到哪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间，远处突然传来了乔止的呼喊声。

轩辕渡长眉一挑，笑道：“马妖？”

“是啊，你先躲一躲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沈遥华无奈的撇了撇唇。

“好。”

轩辕渡身形忽淡，瞬间消失。

“咦，为何你灵池的气息大变，似乎……有些熟悉。”

轩辕渡的声音传于意识之中，沈遥华眉头微微一拧，瞬间便有了答案。

“我在鸿图皇宫中泡过一个很奇异的冷泉。”

她想轩辕渡或许应该知道。

“龙髓泉！”

轩辕渡果然知道。

“你知道我身份了是么？”

“知道了。”

沈遥华微微有些叹息。

轩辕渡默了片刻道：“你不会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吧？”

“当然不怪，你是为我好。”

沈遥华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一定早早知道将身份告诉她，她的心态就会发生变化，就好似今天面对凤遥华的咄咄逼人，她不会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反倒会觉得有损他的尊严。

他不想她为他担忧，便是她不想他为她担忧一样。

两人出身不同，起点不同，但他如今的路比她更加艰难。

“我……”

轩辕渡似要说些什么，却因乔止的到来嘎然而止。

“蠢女人你聋了？老子喊了半天你就不能应一声？”

乔小妖冲到沈遥华面前破口大骂。

“你再大喊大叫我便一巴掌拍死你！”

沈遥华心中的感伤霎时变成恼怒，立时怒目圆睁挽起了袖子。

“来来来，你拍死我！拍不死我你便随我姓。”

乔小妖将脑袋凑到沈遥华掌下，露出一副滚刀肉的嘴脸。

“……”

沈遥华道行不够，败在了奇葩马妖手下。

“拍死你就没马拉车了，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暂且饶你马命！”

沈遥华悻悻收回手掌，装作听不见乔小妖得意洋洋让她改姓的叫嚣声，咬牙切齿坐回了马车之中。

他也不可能真的逼她改了姓，也不可能撂挑子跑掉，所以他愿意叫唤就叫唤吧，早晚他会乖乖的变回马身，乖乖把自己套进车里，乖乖的拉着她们上路！

这么一想，沈遥华堵的满满的怨气顿时消散不少。

“这只小妖很有趣，其实他是很关心你的，却偏要做出一副凶蛮的模样。”

轩辕渡的声音温醇轻柔，极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沈遥华着外面喋喋不休的叫嚣，撇了下嘴在心内道：“我可没看出来他关心我，我看他最想气死我。”

轩辕渡轻笑了一声，似有些感慨般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凭外在去评判善恶，其实你一直都是心思剔透的孩子，每次分别，哪怕只是短短时日，你的成长都会觉得刮目相看。”

“没有吧……”

沈遥华微微红了脸。

她这人受得了骂受不得夸，被人一夸便会觉得心虚气短，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这是病！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怎么治。

她还在尴尬着，轩辕渡已然换了话题，带着些微犹豫道：“遥华，我想回去。”

“不行。”

沈遥华断然表示反对。

且不说鸿图皇宫中那些未知的险恶，就她所知的人中，每一个都会对他造成威胁。

尤其是轩辕榷和公玉爻。

她可以不为自己去防备公玉爻，他或许也不会伤害她，但未必不会对付轩辕渡。

轩辕渡似乎早料到了她会反对，所以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轻笑着解释道：“遥华，那里毕竟是我的家国，之前忘记也便罢了，如今既然忆想了，怎么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不行，太危险。”

沈遥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呀……”

轩辕渡苦笑着叹息了一声，将声音放缓，略显凝重道：“我回去除了想查清一些旧事外，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利于我修练的东西。”

“龙髓泉？”

沈遥华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曾在由公玉爻还是洛经年口中出现过，当时的她觉得不以为然。

后来公玉爻又说那是寒髓，泉水也确实能让人瞬间冻成鲜活的冰人，所以她一直觉得称寒泉比较合适。

世上哪里会有龙，更不会有什么龙髓成泉，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坐享其成。

泉确实有某种近乎令人脱胎换骨的奇效，沈遥华只是不信那是真正的龙髓而已。

不过轩辕渡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一个称呼罢了。

便是有这般的理由，她还是不放心他回去。

他已经是个魂体了，再有什么意外将会彻底的烟消云散，再没什么留存于世。

除了老神婆之外，他便是她最亲之人，她已经失去了老神婆，不想连他也失去了。

所以她会坚决的反对到底！

“遥华，从前之事我们可以不去计较，但今日之事，于你于我都成心结。我不需要你为我委屈求全，亦不想自己委屈求全的生存下去。”

“我可以忘记自己往日尊贵，但我终是堂堂男子，怎可忍辱求全惶然度日？”

无尊严，毋宁死！

“还有你，你一直想保护我照顾我，我心亦如你心，为我们以后不必在任何人面前委屈求全，我一定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