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佶长长叹气，说道：“这几晚，朕总是做梦，梦见皇后回来找朕，与朕诉说这些年有多么不容易。朕心里知道，她是怨朕的，也是朕对不住她，让她在宫里过得不如意。”

“皇上。”

崇佶朝她笑了笑，说：“你不知道，朕与皇后最后一次见面，她跟朕说了许多。她说得累了，朕听得也累了。很多事情，朕不想去追究，也不能去追究。朕的皇后，必须体体面面地走，必须受人敬仰，必须让后人膜拜。德妃……”

他忽然将目光如枷锁一样落于她身上，又说：“德妃，你也一样！朕这一生，不能留下任何污点，后妃亦是如此。朕既然决定传位于绵柠，你是他的生母，就是将来的太后，是与朕的皇后一样尊贵的女人。你说，是与不是？”

杨德妃如此聪慧的人，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尽管许多事情，她处理地毫无破绽，但是，越是缜密，也就越是引人怀疑。从前，皇帝将一颗心都扑在了朝堂之上，对于后宫的事情不想去管，也不愿意去管。可自从他患病之后，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一个个地审视自己身边的女人。

朝堂之上，他尚能洞若观火，何况是后宫的这些手段把戏呢。

只是，这些事情越是去深究，他心口的创伤就越大。放眼宫中，已然是他孤家寡人一个，所谓贤后，所谓宠妃，无非是一个个精心策划的骗局罢了。

杨德妃叹说：“皇上，臣妾能有今日，除了绵柠尚且争气之外，就全是仰仗着皇上的恩宠。皇上心里跟明镜一样，是非曲直，自不必臣妾多说什么。”

崇佶顺了顺气，说道：“朕知道，你是顾全大局的人，虽有些旁的心思，但皇后走后，宫里还是需由你撑着的。绵柠，朕自然是放心的，唯独有一件事，你必须应承下，朕也就再无牵挂了。”

杨德妃恭敬地听着，他顿了顿，才说：“朕之后嗣，尚有绵桓年幼。他的母妃幽禁，外戚落魄，若没有你的庇护，将来的日子将无比艰难。绵桓从小体弱多病，能长成今日的聪慧，也实属不易。德妃，朕要你视他如己出，保他此生平安，你能答应朕吗？”

杨德妃点头，说：“好，臣妾答应皇上。臣妾有生之年，必护他平安。”

这许多年里，她在后宫沉沉浮浮，做过很多不得已的事情。每每夜深人静之时，谁又能逃过心灵的谴责呢？但等到天明时的阳光一照，她又必须是那个荣宠不惊的德妃。

若说亏欠，她对绵桓也是有的，毕竟，若非因为她，绵桓也不会小小年纪就与生母分离。如今，她在皇帝这里应承下了，不光是因为皇帝的托付，更是为了她心底是一丝丝慰藉，对绵桓，陡然萌生出许多怜悯之心来。

崇佶心头的大石落地，这一生也算是了无遗憾了。身心一放松，就好似顿时没了念想，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能听见懿妃在呼唤他。

或许，他的日子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