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确实是个幽静地方。

在“浸红霞”的最深处，木制栏杆的后面就是盛开的花树和一池绿水，在这里坐着就能观赏全景，廊下木牌上刻着“莫莫高山”，木桌上放着一桶百花行酒令，比起外面富贵豪华的装饰和姿态妖娆的酒妓，这里的环境更加幽静而且富有文人气质。

虽然也是开放的一片区域，但胜在人少幽静，廊下十几个方桌只有两张有人，一张上坐的该是几个书生，谈论时声音也文雅，另一桌上只坐了个看上去十分孤僻的黑衣刀客，一把长刀斜放的椅子边，一言不发地喝着酒，似乎有事在心。

层层青色纱帐隔开诸人，倒也不会相互打扰。

“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客官，我们店的雅阁都在使用了，只能委屈诸位客官先坐在此处用餐，这里名唤宿芦花，是店里难得的幽静地方..........”

店小二努力地解释着，眼角的皱纹被挤地愈发深刻，莫让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将那锭银子扔到他怀里。

“按照寻常四人的食量上些招牌菜。”

他笑容和善地看着店小二拿着银子退下，三个少年各自把弄着武器或筷子，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各位少侠有什么想问的吗？”

莫让拿起白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碧绿色茶叶在杯中沉浮，翠色茶水映照着他暗含深意的眼睛。身上的白团子自己找了个地方卧着，耳朵一抖一抖。

没有沉默多久，脸上还带着新伤的坚毅少年就抬起头，将自己刚刚随手擦拭的长剑插进剑鞘，似乎决定好了什么。

“莫大哥，你是不是隐世门派的人。”

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少年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还没有给师弟师妹说过，所以听见这话的陆灵千和孟句都一脸诧异地看着莫让。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

莫让也回答的很干脆，“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们，也许以后会。”

他并不认为告诉少年自己的身份会有什么好处，阎王之称自古未有，少年几个听不懂。而告诉他们自己是跟恶鬼打交道的，他们又会更加忌惮。

不过徒增烦恼。

听了莫让干脆的回答，蔡岚却反而松了一口气，“好，那我们就不问了。”

“我再问一句。”坚毅少年眼眶浅青，面露疲态，双眼的精光却始终璀璨，“我们，可以信任你吗？”

信任，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刚刚踏上这条去谢雨宫求援的路时，他们就曾遇见一个谦和并且强大的青年剑客，当他们决定信任那剑客时，剑客却撕下了自己的伪装........

莫让能看出少年几个的不安，也尽量用有力的声音回复，“可以，我虽然身份虽然无法告知你们，但是，我是不会害了你们。”

他不知道少年几个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千里迢迢地骑马赶路，但是他能隐约感觉到，其中原因背后必然盘根错杂。就像一个导火索，以后这个异界的江湖，都要因此而点燃。

“你们要问十日晴吗？”

莫让笑了一下，打算让气氛不要那么僵硬，但少年却不这么想，陆灵千两人似乎也知道蔡岚要说什么，都只是静静坐着等少年开口。

“十日晴之事我们相信以大哥的能力，定然已经处理妥当了。”

……

“我烧了它。”

莫让波澜不惊地开口，给对面的三个少年也倒上茶水，似乎他烧的不是闻名天下的十日晴，而是一堆垃圾。

蔡岚握着剑鞘的手抖了一下，“莫大哥，我相信你的品格和能力。”

“十日晴里的东西烧了也好，这件事情不要给旁人说，人们大都没有真正见识过恶鬼的可怕，那些江湖人只会把十日晴被毁的罪名扣到你头上！”

蔡岚语气有些紧张，他有些不安地劝莫让，莫让也知道其中利害，自然不会把十日晴的事情乱说。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少年剑客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转而摸索起自己的包袱。

“莫大哥，我想请你........”坚毅少年面如沉水，“我想请你收下这几本书。”

少年带着茧子的手从包袱里抽出两卷书，把他仔细展开，只见那书面上写的，正是《三气归元》和《归元剑法》！

“师兄........”

两个坐在旁边的少年如坐针毡。

莫让没说话，也没有接过书，他不知道少年为什么突然给他门派功法，这种东西作为门派的根本，常人根本接触不到，一旦被人泄露，那就是动摇门派的大事！就算是亲传弟子私自外泄，也不能轻饶。

“我们的师门是飞星山归元派，门派功法是杀伤力极高的归元剑法，平日里弟子多在山中修行，少有外出，更别说与人结仇。却不知为何，在一个月前，师门突然收到血书，血书上只写了三个字——鬼灵宫！！”

蔡岚把书拿在手里，他清楚不把事情说完莫大哥不会拿着这个功法。

“他们的行事作风完全和两界村时遇见的恶鬼相似，毫无伦常道德可言。”蔡岚咬牙切齿道：“宗门第一时间就派出去师叔师伯去最近的三清山求救，可五天过去了也杳无音讯，最后，宗门决定派出更多弟子出去求救，我和陆师妹、孟师弟被派往这最远的谢雨宫。”

“他们这哪里是派我们求救.......分明是，让我们能跑多远跑多远............”

少年坚毅的眼神中满是玉石俱焚的恨意，莫让在少年省略的语句中能猜想到，一个风雨飘摇的门派，被掩盖的血腥屠杀还有被长辈保护着离开的少年侠客.......

“我相信我的宗门还在！莫大哥！”

“我给大哥你功法只是希望，如果我没能求得谢雨宫的救援，死在了允州！”

蔡岚表情冷静，“若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就请莫大哥带着这两本功法替我回归元派！若是宗门也.........那就请莫大哥，替归元派找传人！”

莫让皱着眉，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有这种预感，少年所处的环境确实危险，但是如今已经身在城池，谢雨宫闻言也该不远，不该让少年有如此担心。

是太过担心宗门而有些魔怔了吗？

见莫让还是没接，少年的神色多了几分急切道：“我相信莫大哥的品性，只是请求莫大哥代为保管！”

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突然走来上菜的小二打断，只能脸色铁青的收回书。

“客官们，这是我们浸红霞的招牌菜————”

小二笑着端来一锅鲜香肥美的鱼肉，白嫩的鱼肉在鲜红剁椒里打着卷，一端上来就是满桌子馋人香气。

紧接着，各色菜品陆陆续续地被端上桌。

红的绿的，甜的辣的，应有尽有。

可在座的客人没有一人心思在菜品上，都是面色难看地坐在那里。

等人全都退下后，莫让抱起椅子上的黑云道：“功法之事不要再提，你们先在此处用餐，我等会儿再回来。”

“莫大哥你去哪？”孟句也觉得自己师兄这事儿做的有些鲁莽了。

“没事儿，去城里转转。”

莫让对他笑了一下，没打算深究少年的复杂心路，正好让少年自己好好想想，自己也去看一下那武生恶鬼还在不在那里。

......

莫让的身影消失在宿芦花的拐角，陆灵千难得埋怨起蔡岚，手指轻轻敲了对方的手背：“师兄，你刚刚的行为确实太鲁莽过激了。”

蔡岚收回手，“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说的。”

陆灵千没法劝，有些食不知味地吃着眼前的食物。

掩映在宿芦花青色的纱帐后，少年的眼睛一直看着东边谢雨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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