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万里江山谁主
作者:飞雪尧尧 | 分类:古言 | 字数:7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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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梦里偕老
恪国公府,秋月苑。
夏悠然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逐渐衰老而皱纹备显的脸,婢女苏落正在帮她梳理着那三千青丝。她慢慢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从两颊到下颚,指间慢慢传来到了一阵粗糙之感。忽地,一根白发从那满头青丝之间掉落了下来,落在了夏悠然面前,夏悠然轻轻一瞥,眼神寒光地望着从那一根白发,不知为何,夏悠然逐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淡笑。夏悠然轻轻一吹,便将那白发轻轻一吹,白发立刻被吹落在地,夏悠然的脚用力地踩在那一根白发上面,将那白发踩得粉碎。
婢女苏落换了一把象牙木梳,上面镶有红光闪闪的宝石和璀璨夺目的金刚石珠子。苏落想要帮夏悠然重新整理零乱的两鬓,突然,夏悠然一抬头,苏落看见了夏悠然那双因常年流泪,而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虽不似从前那般眼神凌厉,却还是让苏落不敢直视夏悠然的眼睛,泛白的嘴唇之上涂上了鲜艳的红色,而那张逐渐僵硬的脸,慢慢地扯出了几句话,“落儿,现在是什么时辰?”正说着,一束明亮的阳光忽然从窗棂的缝隙之中射了进来,照在了夏悠然逐渐僵硬的脸上,使夏悠然的眼神立即变得明亮起来,同时,那一束明亮的阳光也照进了她心灵深处最黑暗的地方,最见不得光的地方。
婢女苏落看到这样夏悠然如此的神情,不禁一番思想,“主子,辰时了。“
夏悠然从自己眼前的玲珑八宝盒中慢慢取出了自己经常戴的一只镶嵌满珍珠米粒的金边护甲,从容不迫地戴在了小指之上,“是吗?想必新后夏悠茗也已经从宣阳门经过,被皇帝迎娶入宫了吧?现在他该是在皇极殿中大宴群臣了吧?而那个夏悠茗,此刻也必定是在立政殿中接受后宫嫔妃和命妇的朝拜了吧?”
大齐的宣阳门,是只有大齐的皇帝迎娶正宫皇后才经过的大门,经过了这道门的女人,必定是大齐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大齐的皇后,是大齐的国母。而她夏悠然,当初她自己也是从宣阳门被他明媒正娶入宫的妻子,她那个时候,自以为是整个大齐最幸福的女人,然而,一直都是她自己的自以为是。她最心爱的人,心心念念的竟然不是她,是另外一个人,她怎么能够容许别的女人拥有她,他是她的,而她,却不是他的。自己最心爱的人和自己原来以为最亲的妹妹在一起了,她绝对不能够容忍,她算计了他们,却不想,自己却是最终被算计的那一个!她不甘心,不甘心......
现如今,她不过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了,是废后!是大齐的废后!是大齐善妒,犯了祸乱宫闱的废后夏氏!夏悠然回想着以前同他经历的种种画面,夏悠然仿佛是被重锤猛击,口中一阵腥甜,忍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模糊一片,血液似乎要流干了,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唯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站着,依稀可辨。可那个,终究是自己的幻影,他不会来看自己的,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对她死心了。一旦心死了,哪里还会记得以前的种种回忆?
婢女苏落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夏悠然,低声安慰道:“主子,如今您应该好好养好身子。保住了身子,咱们以后还有翻盘的机会!”苏落用手轻轻拍打着夏悠然的脊背,试图减轻她内心的痛苦和那些不堪的回忆。
夏悠然每每一想到那一夜,都要发笑。笑自己那年轻不懂人情世故的时节,笑她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
夏悠然至今还记得那一夜,立政殿伺候的宫人都被处置了极刑,杖毙的杖毙,上吊的上吊,赐毒酒的赐毒酒,似乎是想要尽快结束立政殿里面所有人的性命,他们还没有被带到刑房,一切就在她寝殿外的庭院里面开始了。整个长乐宫的宫门被紧紧锁闭,所有被处死的人都被塞上了布团,不让他们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以免声音传到了其他宫室,弄得整个后宫人心惶惶。一瞬间,长乐宫中已是腥红一片。
夏悠然,静静地站在她最心爱的人身边,她最心爱的人便是大齐国英明神武的乾凌帝--高诚。
高诚用带着寒光的眼神望着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妻子。曾经他和眼前的夏悠然,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恩爱无比的神仙眷侣。可是现在,他心中再无对她的半点爱,而是满腔的愤怒和仇恨,“夏悠然,你这个狠毒的妇人,为何连你的亲妹妹都要去谋害?她何曾害过你?她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去毒害她?”
夏悠然释然一笑,他果真已经忘记以前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她为何还要去顾及他的感受!夏悠然带着一丝讽刺,望着自己眼前的高诚,“夏悠茗,她算是一个什么东西?”她故意将东西这两个字暗暗读重了一些。就是想要引起他的反应。
高诚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到了夏悠然的胸口之上,夏悠然要不是年幼时习过武,身体底子还厚一些,现在早就该一口血吐了出来。但高诚这一脚却是不轻,夏悠然用手按着自己发痛的胸口,却不想,反而更是招来高诚的厌恶的目光,“她算什么东西?!她是你的妹妹,你的亲妹妹呀!”
夏悠然已经止不住眼睛中的泪水,满心凄楚,扶着身旁的椅子,慢慢地站立起来,只是道:“妹妹?!亲妹妹?!凭她是我妹妹便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夺走了我的孩子,夺走了我的地位,她更夺走了你,我的好夫君,大齐高高在上的皇帝,高诚!”
高诚神色平静,淡然地看着她,那一种淡然,像是一点都不在乎,所以视她而不见。那种淡然,如此自然,他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不在乎她,他果真是真真正正地不在乎她了,不再去爱她了。
他的神色令她的心猛抽了一下,她早就已经知道他不在爱她了,她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再最后试探他一次,看看他还会不会记起以前的种种,果然,如她所料,是记不得了。突如其来的心痛疼得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那一片平静,可是眼神中已经掠过了一丝的凄凉和悲哀。
“阿然,我不想亲自动手杀你,你还是,自裁以死谢罪吧!”
“原来你还肯叫我阿然?”她想不到,在她快要死之前,他还能够叫只属于他专属于她的小名。不过,夏悠然不会去感谢他,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夏悠然渐渐忘记了对他的感觉,对他的爱恋。那一根针,已经将夏悠然的心底慢慢刨成了深渊,现在似乎要将夏悠然的心底给刨穿了。夏悠然渐渐收回了眼神中的凄凉和悲伤,慢慢地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之上,淡淡一笑,“高诚,你杀不了我的!你听听宫外的那些声音。”
夏悠然话音刚落,立政殿外便传来了刀剑砍打的声音,一阵阵刀光剑影从窗户边快速掠过,紧接着便是人的嘶喊声和哀嚎声,还有太监呼喊护驾的声音,可是未等太监的声音传出去,那喊叫的太监,便生生被人腰斩在地,鲜血溅到了高诚身后的窗户上,临死之前,太监嘴中还在呜咽着什么,可是未等说完,便断气了。很快,立政殿外已经是尸体积压着尸体了,有被皇帝带来的随从杀死的长乐宫伺候的宫人,有高诚带来的禁卫军和太监,都死了。前者是无辜的,后者又何其不是无辜的?若是高诚不将他们带来这里,他们又怎么会死呢?
高诚听到殿外传来的哀嚎声,震怒得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案上,惊得茶盏砰地从桌面之上滚落下来,他的面庞已经开始扭曲,拳头也紧紧地握起,“夏悠然,你敢杀我吗?”
夏悠然轻嗤一声,冷冷道:“敢!但是我不想杀你,杀你,轻而易举。若是我杀了你,会脏了我的手!你要记住,在这个宫里面,想要你死的人多了去了,你仔细想想,你这个皇位,是否来的光明正大?”
那一夜,她平安地离开了皇宫。但是她和高诚一样,想要她死的人,也是多了去了。无用的弃子,能苟延残喘活到今日,已是上天给予的幸运了。她不敢再去奢侈什么了,因为她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了。那一夜,她离开之后,他曾下令要让禁卫军彻查宫中,可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一个不肯仍由摆布的皇帝,一个肆意妄为的皇帝,宫里面还有谁肯听他的话?据说,他还为此,一时气急攻心,倒在了夏悠茗的怀里。夏悠然想着,还真是好笑!
这时,夏悠然身后出现了数道身影,手中握着的刀剑寒光凌厉,正当一个身影要去动手杀自己身边的婢女苏落时,夏悠然急忙挡在了苏落身前,对着眼前蒙着面双目无神的暗卫道:“你们不可以杀她!她是无辜的人,太皇太后要的,只不过是我夏悠然的人头,我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终还是被你们找到了。你们放过她,我即刻自裁!”夏悠然一面挡住了暗卫的前进,却不想,另一个暗卫已经转过自己,悄无声息地一刀插进了婢女苏落的后背,然后快速地抽出了刀,顿时,一朵朵鲜艳的红色花朵在空中飞舞,带着刺鼻的血腥味。而眼前,苏落也一口鲜血喷到了夏悠然的脸上,渐渐身体失去了重心,瘫倒在了地上,即刻便无声无息地去了。
夏悠然掩上了婢女苏落睁的大大的眼睛,夏悠然望着地上死去的婢女,如同有人用要把钢刀,一刀刀刺入了夏悠然的心窝,鲜血淋漓,隐隐有热泪从夏悠然干涸而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她的目光中含着无限的痛意和悲伤,“宫里面的那两个人是否也是同我一样?”
那个暗卫也不敢欺瞒夏悠然,笑道:“娘娘,今夜是皇上的洞房花烛夜,也是皇上做为皇上的最后一夜。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已经拟定了新帝的人选,择日迎新帝进宫。而那些曾经支持过皇上登上帝位的文武大臣,皆和娘娘一样。娘娘是要自裁,还是由奴才动手?”
夏悠然瞪着狼样的眼睛,全身战栗,似乎要吃人一样,望着眼前的数十个暗卫,只淡淡道:“原来如此?这一切是否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计划?我和他,不过是任人玩弄的棋子。”夏悠然又思索了一番,似乎是想到什么一样,脸部表情变得扭曲起来,放声大笑道:“有他们陪我下去,我想,我下去也是不会孤独的......”夏悠然笑着笑着,忽然又大哭了起来,她的双眼逐渐开始模糊,她在隐隐约约之间好像又看到了高诚,他依旧是那般面目可憎的样子,带着些许怜悯地看着她,高诚那微睁的眼底下射出的灼烈目光,就像缠绕着火焰的冰冷剑锋,刺穿了夏悠然那一瞬间停顿的心脏。随后夏悠然便倒在了地上,闭上了那睁了大半辈子的眼睛,结束了自己这可悲的一生。
她服毒自尽了,她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那毒早在之前就放在她齿间,她一辈子为别人做了许多事,替别人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想不到,终有一天,她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火烛燃烧的热烈,一点一滴似乎要将那以前的种种过往,种种不堪燃尽,那许多的前尘往事,便如同那落下的烛花,融进相思挫骨,许是许了前尘,许是欠了过往。这一辈子,兜兜转转,恩恩怨怨,纠纠葛葛,纷纷扰扰......像极了一个轮回,再度开启,便只是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