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颤抖着手，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若是死在这里就好了，但若是死在这里，就再也有机会问柳年一句为什么，她不甘心，又伤心，浑身颤抖，更加无法动弹。

“砰”的一声猛然响起，砸门的声音让她一抖，手机从手里滑出去，落在地上，撞出破碎的声音。

她这才反应过来，拼命扑过去抓手机，死死按在指纹的部分，直到屏幕亮起来，智能助手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又一声砸门声响起，她嘴唇都咬出血来，再顾不得其他，将手机拉到面前，挣扎着说道：“曹志……发信息给曹志……告诉他，孙一鸣，是孙一鸣……不是‘加百列’！”

屏幕闪了闪，柔和的女声响了起来，“信息已发送。”

好了……她无力的想着，软到在地上，眼前慢慢黑了下来。

“可恶！开门！”孙一鸣疯狂的扭动着门锁，气急败坏之下，开始狠命踹起门来。

她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看着那条信息，绝望到听不见砸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孙一鸣狂躁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像是在琢磨新的办法。

她看到月光的方向，挣扎出一丝清明，不愿意这样狼狈的结束。

可是，不管她多想要爬起来砸开窗户，身体却纹丝不动，绝望中，她突然看到奇异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是火。

糟了……因为被认出来，孙一鸣铁了心不留活口，她挣扎着爬起来，又倒下去，看着电话无力的说道：“火警，119，发送地址……”

“已报警。”

智能助手的声音柔和冰冷，完成任务后继续闪烁，金戈狠命爬了两步，浴缸却如同远在天边，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她浑身湿透，沉重疲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屏幕闪烁的光芒越来越弱，智能助手即将退出，柳年的脸从她眼前闪过，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低声喊道：“……柳年……通话……”

屏幕亮起来，等待一会儿，拨通了柳年的电话。

大屏幕亮起来，金戈头脑中混乱泥泞，却只觉得委屈又不甘心。

如果死在这里，如果要死在这里，那她也要问清楚，为什么发这样的信息给她？为什么要结束？

“金戈……？”

柳年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被吵醒，带着犹豫和疑惑。然而，就是这一句犹豫的话，让她舍不得，她拼命听着，那一点委屈陡然增大，生气和不甘却统统都没了。

“……金戈你说话，你是不是收到我的信息了？”

“柳年……”

她艰难的说着，几不可闻，柳年却好像听到了，有些着急：“金戈，我要找的人死了，这个苏明市…我不想在这里再有牵挂。”

金戈恍惚听到柳年的声音，如梦似幻，听不明白，意识快要抵挡不住药物，坠入黑暗里的深渊里，但是柳年的声音在持续，像一根救命的绳索。

不舍得松开。

“金戈……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金戈听到他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委屈，想到自己无处安放的感情，悲伤就从心里一点点溢出来，像一只妖怪要将她吞噬，她眼睛发热，忍不住呢喃：“柳年，着火了……”

“着火！？什么意思？你在哪里？金戈！？”

“柳年，我喜欢你。”

金戈心里闪过这句话，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出来，她听到柳年着急的声音，似乎在奔跑，心里又痛起来。

“柳年，哪怕只是替身，我也愿意……你可以不可以选我……？”

金戈的话断断续续，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到柳年的脚步声急促凌乱，无比着急。

“金戈，我马上过来，你在家里对吗？”

她听到柳年启动汽车的声音，瞥一眼门缝里越来越亮的火光，心里越发绝望。

孙一鸣已经走了，但是这个火……家里没有智能系统，柳年赶不上的……

她咧嘴笑起来，愈发放任自己的思绪，轻轻说道：“柳年……我不想连一点点机会也没有……”

她的话消散在空气里，柳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拼命的喊着：“地址！金戈，你的地址，几楼！”

这样慌乱的语气，金戈无法将它和柳年淡漠的脸联系在一起，只是想到他如此担心，她心里好高兴，一瞬间放松，意识跌落下去，不断不断的朝黑暗里坠去，

“金戈！金戈你不能睡过去！”

柳年听见电话里死一般的安静，心急如焚，深夜的街头如同空城，他将速度调到最快，冲电话不断喊着金戈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回答，他看向前路，想到可能发生的事，身体一瞬间冰凉。

不行……不能连她也……连她也……

他理不清脑海里的念头，冲进小区里，抬头看到其中一户的窗户里，隐约有火光冲起。

金戈！

火警的笛声远远传来，太远了，他只觉得太远了，便想也不想的冲下车子，冲进大门里，找到楼梯间朝上冲去。

此时，有居民反应过来，打开窗户大喊着：“着火了……！着火了！”喧嚣回荡在这栋老楼里，所有人都被火惊醒，开始乱起来。

他什么也顾不上，拨开越来越多的人群，逆流向上。越往上，不安的声响就越大，他闻到隐约的浓烟，大喊道：“金戈！金戈！”

一个老人正从楼道里往下跑，听到他的喊声，又猛地抬起头来，冲到他面前问：“你找金戈？”

柳年急忙点头：“她在哪里？在几楼？”

“跟我来跟我来！”

老人脸色大变，抓起他转头就往上跑，冲上一层楼梯，抓着他拐过走道，低头看到烟雾从一张门里涌出来，吓得几乎跌坐在地上。

见到那烟雾，柳年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他冲上去，一脚将门踹开，一瞬间，滚滚的浓烟夹杂着炽热的气息朝他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金戈——！”他大喊一声，不顾老人在身后喊叫，冲了进去，狂喊道：“金戈你在哪里？”

浓烟中，他只来得及喊一句，便被呛得咳出来，他拼命挥开浓烟，看到周围没有金戈的影子，这才感觉到炽热的浪潮从其中一个方向传来，想也不想，朝那火光的地方跑去。

卧室里一片火海，被褥、窗帘已经被焚烧殆尽，火蔓延到天花板和地板上，将空间照得一片惨烈的明亮，他心如擂鼓，下意识的朝床上看去，恐惧之下，心脏剧烈的痛起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房间一侧紧闭的门，咬紧牙关冲了过去，手伸到门把的瞬间惨叫一声，看到手心里被烫出血肉模糊的伤痕。

金戈在里面……

她在里面！

这个念头盖过了疼痛，他狠狠一脚将门踢开，果然看到她躺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柳年的呼吸都要停下来，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见到她面无人色，又急忙将她拖进一旁的浴缸里，打开水龙头冲去她脸上的灰雾，将四处蔓延的浓雾冲开些，这才颤抖着手，伸到金戈鼻子下。

有呼吸……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昏迷的人紧紧抱进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有多难看，只是抱着怀里的人，在一片水声中，不停的说。

“太好了……金戈……”

这时，他才听到火警的声音蓦然刺耳，喧闹声从楼下传来，有人呼喊着跳进窗户里，水声越发大起来，身穿制服的消防员冲进了小小的浴室里，朝他们伸出手。

“情况如何？能走动吗？你也受伤了，把她给我，让我带她下去……”

消防员焦急的说着，柳年充耳不闻，抱着金戈，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只是茫茫的跟着对方冲出房间，又被带下楼，送到了救护车里，听到消防员在一旁协调救护。

“伤者两名，立刻前往市医院。”

“好的。”

救护车关上门前，一个人突然冲到救护车前，一叠声的喊着：“小羽……小羽！”

柳年看过去，却是楼道里的那个老人，只见她冲到金戈面前，满脸焦急的神色，又抓着自己问道：“小羽她怎么样啊？有没有危险啊……？”

“她没事……”柳年愣愣的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喃喃的确认道：“……小羽……？”

“啊啊，就是金戈啊，哎哟我这一着急……”老人反应过来，顾不得解释，又一叠声的问道：“金戈她怎么样啊？有没有危险啊？”

柳年还是愣愣的，像是整个魂魄都失去一般，盯在金戈身上无法移开，一个消防队员走过来，跟老人说了两句，就把救护车的门关上。

车子启动的声音让他猛地惊醒，不顾身上大大小小的烫伤，只是愣愣的看着金戈。许久，拿出手机，甩干水，调出一份数据。

那是一份表格，第一行写着“2077年苏明市入院患者信息表”，他将其中一列放大，像是确认一样，仔细看着上面的名字。

陆艾羽。

他默默看着，又打开最新收到的文件，看到小女孩明媚的笑脸下，“陆艾羽”三个字，以及旁边冰冷的死亡印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

他看着小女孩的照片，又看着金戈昏迷不醒的睡脸，许久许久，直到手机还是因为浸水，忽闪着关闭，他的眼睛也没有移开。

“……是你吗，小羽？”他问着，疲惫至极的靠在她额头边，眼泪落下来，渗进早已洇湿的枕头，留下一点更深的痕迹，又消散无形。

金戈在粘稠黑暗的睡梦中听到柳年的声音，却醒不过来，消毒水的味道隐隐飘散着，萦绕在周围，有人叫着她的小名，叫着她“小羽”……

这个名字太让人怀念，她在粘稠中掉进极久远的，早已被她忘记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