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在自己的指挥下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尤其邓兼善的遗体几乎可以看成是一具被特地烘干的干尸。

曲小水将自己代入邓忠鑫的角色，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入心扉。

实在是无法想象邓忠鑫是如何在会议上保持着冷静，和众人一起翻看邓兼善遗体的照片的。

但张老的话还没有结束，曲小水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就听见张老说道：

“邓兼善的父母都是烈士，他从6岁起就被邓忠鑫接到了身边，是由他亲自抚养长大的。你把他看做邓忠鑫的亲子也不是不可以。”

曲小水抿了抿唇瓣，原本低垂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他截取邓兼善任务资料的理由。”

张老亲自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在曲小水面前，并不介意曲小水硬邦邦的话，包容的说道：

“以我对邓忠鑫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或者说，鲁莽的人是不可能坐在顶层的会议厅里的。他既然这样做了，就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

张老看着曲小水带着倦怠的面容，示意曲小水先喝些水，也不避开简黎东，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指点道：

“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会在明知道不应该截取邓兼善执行任务信息的情况下，却还是这样做了呢？”

为什么？

曲小水喝了一口水，干涩的唇瓣稍微湿润了一些。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如鸦羽一般，将那双眸子中的光亮遮掩住。

曲小水因张老的话开始思考。

既然是明知道不应该却仍然做了，那就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是受人逼迫。有人以利益、权势或者把柄为要挟，要求邓忠鑫拿走那部分资料。

但是以邓忠鑫的身份和地位来看，这点的可能性虽然有，可行性却并不大。

第二种就是邓兼善执行的任务中有猫腻。邓兼善的任务中如果有不能对外公开或者泄露的信息，又或者是邓兼善的行为有瑕，那么邓忠鑫为了替自己的亲人做掩饰，所以没有将资料转交给13层，就说得通了。

还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想到了第二种可能，曲小水原本正在拧盖子的动作就顿住了。

她吐出一口气，将矿泉水瓶放在桌面上，抬起眼，看着张老那双仿佛能够纵览全局的眼睛，开口问道：

“邓兼善执行任务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误？”

张老笑了起来，手指隔空指了指曲小水，他侧头躲着简黎东道：

“看看，这聪明的脑袋，我还什么都没说，她自己就想到了。”

这话已经侧面印证了曲小水的问题。

曲小水想的没错，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卧底，尤其是成为在佣兵组织中担任暗杀小组的领队，邓兼善的手上想要干干净净的不沾染任何无辜之人的鲜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为了得到佣兵组织的信任，邓兼善杀过很多人，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人，也包括佣兵组织内部派系斗争的牺牲品，更甚至还包括在职的警察和无辜的普通人。

但与他身上背负的罪孽同样多的是他做出的贡献。

邓兼善帮助国家的很多在重要科研领域有着极高建树的科学家和在国际上有着极高地位的爱国商人、以及占据国家安全的重要位置的政要避开了非常多的刺杀行动。

想要不被人怀疑的将这些信息传递出来，邓兼善的能力毋庸置疑。

曲小水能理解邓忠鑫想要维持住逝者身上的光环和荣耀的想法，但她想要拿到的资料，也是一定要拿到。

她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一己之私，拖慢破案的进程。

在她们争分夺秒的破案的同时，也是在与死神赛跑。

能不能在凶手继续作案之前将其逮捕，就看是曲小水他们的速度快，还是凶手的身体恢复的快了。

曲小水站了起来，对着张老深深鞠躬：“多谢张老的指点。”

张老看起来什么都没说，但透露的信着实不少，这份人情曲小水领受了。

曲小水道谢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大步往外走去。

张老对着简黎东使了个眼色，简黎东立即会意的咳嗽了一声，在曲小水推门离开之前说道：

“我记得这个时间，邓先生应该会在南岭街的指挥所。”

“多谢。”曲小水头也没回，快步离开了张老的办公室。

南岭街的指挥所是一座单独被围墙与外界隔离开的大院。大院里有三栋楼，每栋楼都在七、八层左右。

曲小水在门口就被执木仓站岗的守卫拦住了。

“请出示您的证件。”年轻的守卫员对着曲小水敬礼后，严肃的说道。

曲小水将身份证与工作证一起递了过去。

对方仔细的核对了曲小水证件上的照片与本人的相貌后，要求曲小水填写了访问表格，这才发放了一个临时通行证，允许曲小水进入。

曲小水按照指示，将车停在了指定地点，这才终于走进了围墙内。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曲小水会来，邓忠鑫在一间指挥室里接见了曲小水。

他站在台阶上，双手扶着栏杆，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监控窗口，左耳上带着一个黑色的蓝牙耳机，似乎在与什么人说着话。

曲小水安静的站在一旁，打量着这间指挥室。

有很多工作人员都在操作着电脑，也有人抱着文件脚步匆匆，似乎是正在执行某项紧急任务，这里紧张的气氛让曲小水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等邓忠鑫终于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时，曲小水终于开口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您好，我是曲小水。”她将音量控制的很好，不会太大声的惊扰到不远处的其他人，也不至于让邓忠鑫听不清。

邓忠鑫点点头：“我知道你，也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

曲小水有些意外他的不避讳，但这样单刀直入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当真是最节省时间的了，她也痛痛快快的说明了来这里见邓忠鑫的目的：

“我需要那份被你拿走的资料。”

邓忠鑫也没扯什么任务资料保密的说法，而是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背对着曲小水，双手扶着栏杆，看着那一整面墙上密密麻麻的监控窗口，问道：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