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沉吟片刻。

“我先把山尸带回村长府，至于该怎么处理，还是先通知神社和大祭司。毕竟这种事情神社方面比我们更专业，山尸的事情也一直都是神社方面出面的。”

渡边泽点点头，凝视村长的脸。

“村长知道这个山尸的身份么？诅咒之森的丧尸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村庄中吧？那么这只山尸有没有可能不是来自诅咒之森，而是某位村民变成的呢？”

村长面色平常地摇了摇头，随即平和地笑了笑。

渡边泽心中一凛，村长这种表现，要么这只山尸真的跟村长无关，要么村长就是心机深沉到泰然自若的地步。

“远黑村的村民倒确实可能变成山尸，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诅咒之森的大部分山尸都是五十年前那场灾难时留下的，那之后村民变作山尸的情况屈指可数，所以这只山尸不太可能是村民变成的。更何况，如果是村民变成的山尸，那首先攻击的应该是自己的家人，怎么会跑到雨子家里来呢？”

“是么……”

“男朋友君是在怀疑什么吗？”村长问道。

“确实有点怀疑。因为这只山尸出现的十分蹊跷，简直就像是冲着什么人而来的。昨晚如果不是弱女及时出现，我跟美泉说不定已经死在这只山尸手下了。我甚至以为，这只山尸是神社那边派来干掉我的。”

远黑铜笑道：“男朋友君多虑了，神社是神明的侍奉者，山尸是神明的背弃者，神社跟山尸势如水火，怎么可能派来对付男朋友君呢？而且……”

“而且？”

“而且神社也没有驱使山尸的方法。不光是神社，整个远黑村都没有。”

渡边泽点点头。

“这么说，这只山尸只可能是诅咒之森来的。大概是我跟美泉住在神古祠一夜，被其中一只山尸盯上，追随我们到雨子家的吧。”

“这种可能性很大。”

“那么村长便把这只山尸带走吧。”

村长点点头，与远黑铜一前一后，拉着铁链，将山尸抬起来。

这山尸体重不轻，但远黑铜和村长抬起来格外轻松。

他们穿过客厅到玄关前，换好鞋后，村长忽然对渡边泽说：“对了，男朋友君也要参加神女祭祀么？”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确实有点问题。待会儿男朋友君需要到村长府来办理村民登记。”

“村民登记？”

“神社只有远黑村的村民才能够进入，远黑村外的人没有在村长府登记身份，不能进入神社，更无法参加神女祭祀。”

“这样么。我马上就过去。”

忽然雨子走上前，拉住渡边泽的手，仰头看着渡边泽，惊声道：“渡边君要参加神女祭祀么？神社明明不待见渡边君，渡边君去神社，不是会被神社惩罚么？”

“没关系。我总是要到那神社去一次的。”渡边泽安慰地笑了笑。

“可是……”

“妈妈放心吧，渡边君没问题的。”美泉道，“而且渡边君是弱女高中时候的同学，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让渡边君参加呢？神社那边也正在全身心准备神女祭祀，想必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为难渡边君。”

“没错，雨子，你不用担心男朋友君。”村长也道，“神社哪怕再不待见男朋友君，也不会在神女祭祀这种重要的场合跟男朋友君为难。再说那时候我跟铜也在，我们会保护男朋友君的。”

“说的……也是……”雨子轻轻蹙着眉头，“如果神社真的为难渡边君，我也会为渡边君说话。”

“那么我们在村长府等你，男朋友君。”

离开前，远黑铜站在玄关门口，回头看了雨子一眼。

雨子对他点点头，挥手送行。远黑铜想说什么话，却犹豫片刻。

村长在前面叫道：“铜，该走了。”

远黑铜低低地叹气一声，留下一句：“保重”。与村长离去。

渡边泽站在玄关口，等到村长和远黑铜的身影消失之后，才回到客厅。

美泉和雨子坐在茶几边，渡边泽坐下后，雨子为渡边泽沏了杯茶，递到渡边泽手中。

“渡边君打算什么时候去村长府呢？”雨子道。

“喝完这杯茶，我跟美泉说两句话就出发。”

“渡边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美泉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渡边泽对美泉递了个眼神，美泉愣了一下，心领神会，点点头。对雨子道：

“妈妈，我跟渡边君到那边去一会儿。”

“美泉跟渡边君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雨子不安道。

“没有哦，只不过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情啦。”美泉冲雨子笑了笑，拉着渡边泽来到自己的房间。

渡边泽将房门关紧后，看着美泉的眼睛，缓缓道：“村长……果然有问题。”

美泉眼神一暗。

“我也看出来了，没想到村长真的会想杀弱女。只不过我不明白，村长是怎么控制远黑肖这只山尸的呢？远黑肖又是怎么变成山尸的呢？难道村长有什么瞒着我们的秘密吗？”

第30章 失败

“这也是我去村长府的目的。本来村长不提，我也会找个借口到村长府上，既然村长说，倒是省了我再找借口。”

“渡边君……会有危险么？”

“我不会有危险，但是我担心弱女有危险。村长既然决意杀弱女，肯定不会坐视自己计划失败。现在神女祭祀将近，我担心村长会不计代价，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渡边泽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硬币，“这枚硬币你等弱女醒来后交给她，让她务必带在身上。”

“为什么渡边君不等回来，亲手交给弱女呢？”

“我跟弱女的关系不融洽，我如果亲手交给她，她不一定会接受。”渡边泽沉声道，“你交给她才是最稳妥的。”

美泉抿了抿嘴唇：“我一直想问，渡边君跟弱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弱女好像对渡边君有愧疚之心，渡边君却似乎不太敢接近弱女。”

“说来话长。而且我也不想再提。”渡边泽甩了甩头。

“不过我跟弱女的关系也很僵硬，我交给弱女，弱女也不一定会接受。”美泉道。

“那么交给雨子，让雨子交给弱女。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弱女带上这枚硬币。”

美泉见渡边泽如此郑重，忍不住紧张起来。她将硬币紧紧捧在手心。

“好！”

“我走了。”

“渡边君！”渡边泽刚刚走到门边，美泉忽然叫住他。渡边泽回过头，美泉忽然冲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等着渡边君的。”

渡边泽的手慢慢放在美泉后背。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我答应救弱女，就一定会做到。”

……

渡边泽到村长府时，村长和远黑铜也刚刚赶到。

渡边泽躲在梧桐树上，只见村长将屋子的门打开，和远黑铜抬着山尸走进屋内，随即将门关上。

渡边泽等了一会儿，见那屋内始终没有动静，从树上跳下来，走到屋门前，抬手敲了敲。屋内没有动静。

渡边泽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屋内异常安静，又轻轻敲了敲。

“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出远黑铜低沉的声音：“哪位？”

“是我，渡边泽，我来村长府办理村民登记，参加神社的神女祭祀。”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露出远黑铜的身影。

“男朋友君这么快就来了么？快请进。”

渡边泽刻意在村长府外等了一会儿，便是担心来的太快会让远黑铜怀疑。他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只见这是个构造十分宽敞的客厅，客厅中间如雨子家一般铺着榻榻米，但是没有茶几，只有几个坐垫。

屋内窗户紧闭，光线十分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从窗户边缘泄漏进来的光线。

远黑铜将渡边泽带到其中一个坐垫。

“男朋友君先在这里稍等，我去为男朋友君做登记的准备。男朋友君来的实在太急促，我还来得及准备泡茶的水，请男朋友君见谅。”

“没关系，我刚刚在雨子家才喝过早茶。村长呢？”

“村长正在安置那只山尸。”

“不用通知神社来处理么？”

远黑铜苦涩地笑了笑：“神社正在为神女祭祀的事忙前忙后，恐怕没有时间来解决山尸，之前远黑肖的事，我们也是请求神社出面帮助，就被神社用神女祭祀的借口回绝。”

“那远黑肖队长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也不知道。”远黑铜摇摇头，“自从村长把远黑肖带去救治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不过村长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唉，本来远黑肖的事村长府就乱成一锅粥，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山尸，果然一到神女祭祀，什么妖魔鬼怪的事情都冒出来了。希望神女祭祀可千万别出什么漏子。”

“副村长真的希望神女祭祀顺利进行么？”

“欸？男朋友君为什么这么问？”

“神女祭祀顺利进行，就意味着弱女变成神明的祭品，副村长以你对弱女的感情，真的希望那种事发生么？”

“私心来说，我当然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但是神女祭祀不能顺利进行，遭殃的可就是整个远黑村的村民。我是远黑村的副村长，我该怎么想呢？”远黑铜沉重地叹了口气，“男朋友君是不是觉得我这男人当的十分窝囊？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还不知廉耻地占着远黑村副村长的职位，别说男朋友君，连我自己都无法容忍。无法容忍啊！”

“人不是神嘛，总是有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副村长倒也不必这么想。”渡边泽道。

“我不一样，我这人啊，这辈子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完成过。男朋友君大概已经知道，我喜欢雨子吧？”

“美泉跟我说过。”

“我确实喜欢雨子，喜欢的不得了。我从很早之前就喜欢雨子，雨子比我小很多，几乎相差一代人的那种，但是我就是喜欢她，我现在还是喜欢她，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娶。男朋友君你能够体会那种那种感情吗？雨子呢，对我也很好，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只是把我当哥哥或者长辈，绝对没有任何男女的情愫。我当初以为是雨子太小，还不懂爱情，一厢情愿地以为等雨子再长大点就会喜欢我。然而雨子逃离远黑村的那天我才恍然意识到，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我啊，一直到现在，都没能走进雨子心里呢。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失败！”

“可是爱情这种事没有成功和失败吧，喜欢跟不喜欢如果用失败或者不失败来衡量，那这个世界上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失败者。”

“为什么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我不知道。我瞎说的。”

“哈哈，男朋友君还真是能在奇怪的地方说奇怪的话。”远黑铜不由笑起来，“如果只是在爱情上失败，倒也还好。我虽然不能跟雨子在一起，但是看到她幸福我也满足，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她嘛。但是呢，我连雨子的幸福都无法守护呢……”

远黑铜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从雨子回到远黑村到生下弱女的那段时间，我会时不时地到雨子家帮忙，那时候雨子因为怀孕很脆弱，我一边照顾她，一边想能这样保护她到永远，那孩子出生后我也能照顾那孩子。那时候我已经知道雨子在外面嫁给了其他男人，也知道她很喜欢那个男人，但是我不在乎。我只要能够保护她就够了。然而我终归还是又失败了。

“弱女出生后，神社找上雨子，强迫弱女当神女，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躲在后面，看雨子独自对抗神社的人。我啊，我又彻头彻尾的失败了一次。但那时候我不承认这件事，我安慰自己说没关系，你没法做到，那个男人不也没法做到么？他甚至连站在雨子身边支持雨子都做不到，你却能陪着雨子。老实说，我当初就是靠着这个念头强撑过那段时间的，哪成想到，那个男人居然真的找到了远黑村，并且想要带着雨子逃离远黑村。

“我看到那个男人尸体的时候，才知道那个男人早就知道自己身负诅咒，哪怕如此也敢带着雨子逃跑，顷刻间，我心中那根支撑我的支柱突然垮掉。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席卷我的全身，我身为男人的尊严，我的自信，我想要保护雨子到永远的决心，都垮掉了。我呆呆地站在那个男人的尸体旁，从头到脚的冰冷。那一刻我甚至想死的如果是我该多好。我啊，到头来，还是失败了，完完全全地失败了，被打得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而且副村长你也做到了美泉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情，你从山尸手下救下了弱女。”

“你是说这条疤痕么？”远黑铜掀起衣角，摸着副本那条狰狞地伤疤，“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骄傲的事情吧。可惜我到头来，依然救不了弱女。我啊，真的厌恶这样无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