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毓握着酒杯朝着窗子外头东面的方向望了好久好久，才低声道，“不了吧……”

三个字说的沉重而迟缓。

林楚楚与阎永铮对视一眼，刚要张口劝说，梁毓就道：“自小凤芜就是咱们梁家兄弟里面，最有血性，也是做事情最鲁莽的一个。”

他低头笑笑，“如果皇帝那个位置换我来做，也未必能比他做的更好，凤芜……”

梁毓脸上尽是遗憾般的神情，雾雾霭霭地，看的人心里难过发沉，他道：“中原的江山，被我几乎被我父亲毁掉了，也幸而有凤芜在，有你们在才不至于让祖宗基业彻底毁了。”

他闷了一口酒道：“楚儿，不要那样看着我，也不要可怜堂哥，我虽然活的没有从前尊贵了，可最近的这一年，我有了妻子，有了俊娘和孩子，已经是我不算长的人生里过的比较不错的日子了。”

“堂哥……”林楚楚又叫了一声。

梁毓瞧着她笑了笑，温热的酒杯朝着阎永铮的杯沿磕了下，“我听说邛烈已经被你和凤芜杀死了，大昭的江山也全都收复回来了，快给我讲讲具体都是怎么回事。”

那听着阎永铮说起战场凶险和光辉时刻攥紧的手，翻天覆地汹涌的心虚全都隐藏在了刻意的云淡风轻之下。

匈奴王宫被人攻破了，城里一夜之间就换了布防。

往常热闹的街道，全都紧闭大门，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头，都在观望着，阎永铮出去转了小半天，放下斗笠道：“城门口的布防全都换了人，我瞧着像是大昭的人马。”

“大昭的人马？”林楚楚皱眉。

梁毓同样侧着耳朵听着。

阎永铮点了点头，“嗯，他们虽然穿着匈奴人的衣裳，但走路拿起兵器的样子，还有城门布防的习惯绝对不是匈奴人该有的。”

“会是谁呢？”林楚楚想了下道：“对了，铮哥跟城外咱们的人取得联系了吗？”

阎永铮把手里的纸条展开来给林楚楚看。

原本等在城外的北伐大军，早两天前已经跟白城的大部队取得了联系，大军攻打过来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

外头风声不对，林楚楚便在梁毓的家里住了下来。

俊娘是个典型的京城姑娘，她和梁毓男主外女主内，梁毓在一旁算账，她就摇着扇子照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言不发眼角眉梢不时温情地往梁毓的那边看。

“他们感情还真的挺好。”林楚楚捧着脸，坐在院子里身旁是敞着上衣砍柴的阎永铮。

一个圆木砰地一声劈开，阎永铮朝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情，行走半生，你堂哥能有如此安生的日子，也算是不容易了。”

梁毓家里的饭菜很平常，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把最好的东西都摆了上来，可简单的餐饭还是看上去太过寒酸。

“楚儿，先将就吃两天。”梁毓面皮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待外头风声小些，我出去买些好的肉菜回来。”

他这两句话又惹得林楚楚心里酸楚。

正要说些什么，大门就被砸的砰砰作响，“家里是不是汉人！这家是不是汉人！”

阎永铮蹭地站起身来，梁毓连忙摁住了他的肩膀，“不慌，不慌，匈奴与中原打仗他们时不时都要过来闹一闹，永铮你先别出去。”

梁毓起身出去，林楚楚他们在屋里听着门外，他低声下气的动静。

俊娘的脸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林楚楚道：“堂嫂，这样的事情总会发生吗？”

俊娘摇摇头道：“两三个月来一两次那样吧，以前给些钱就能打发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阎永铮刚要起身出去，林楚楚便拦着他道：“铮哥，你别去，我去。”她是女的目标能小一点。

门外梁毓与穿着匈奴人衣裳的士兵交谈着什么。

见是林楚楚出来了，梁毓转过头来目光里尽是喜悦的情绪。

“哥，怎么了？”林楚楚问。

“是大昭的人，昨夜是咱们大昭的兵马！”梁毓高兴得笑容挤出眼尾的细纹，“楚儿，不是说你们的人都在城外吗？”

匈奴王城梁毓并没有跟着来。

在看清匈奴王宫正殿上的人，林楚楚惊的一句“握草”直接说出了口。

阎永铮也被眼前那张脸惊的身体僵直好半不出话来。

“臣，荀崇山参见长宁郡主殿下！”荀崇山一个健步冲上来，单膝跪地行礼。

他的嘴里林楚楚还是郡主的位份，一年未见，他大概不知道梁凤芜已经登基称帝，她也理所应当成了大昭最尊贵的公主了。

“荀、荀将军……”林楚楚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

荀崇山身上还穿着匈奴人将领的铠甲，他嘿嘿笑了一声，“说来还是末将惭愧了，去岁我率大军驰援京城，兵马尚未打到地方，就听闻京城被破的消息。”

他们这五万人，与匈奴大大小小无数股部队遭遇，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本来是不少的五万人，眼见着被匈奴人消灭大半，在前无援军，后无粮草的支援下，荀崇山索性就着全部的兵突围。

匈奴三十万大军，他们无力抗衡。

但匈奴能攻破大昭京城，大后方老巢就必然空虚，就这样荀崇山打着与匈奴王庭鱼死网破的主意，领着仅剩的兵马孤军深入，进入草原内部，寻找匈奴的老巢。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攻打下来大大小小无数个草原部落。

连以往邛烈够不到，不惜的看的小部落都已经囊括到了荀崇山的手底下。

他在草原腹地迷迷乱乱地打了一年，总算是攒足了力气，听闻匈奴大王邛烈死了，新的大王登基中原与大昭的形势可能有巨变，他才率部对王宫发动了总攻。

“等会、等会……”林楚楚被令人震惊的消息，弄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掐了一把阎永铮的胳膊，把阎永铮掐的眉心紧皱，“所以你一年多没有消息，是因为在草原深处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