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某早就听闻云老太爷高寿却又身体康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云宅之内，赵凌身体微微弓着，一脸堆笑地看着云老太爷。

“陛下过誉了。”云老太爷摆了摆手，面色上看不出喜怒，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赵凌坐下来。

赵凌连忙点头，而后便朝着那个座位走去，他身后跟着一个神色淡漠的男子，这男子像是没有灵魂一般，只是紧紧跟着赵凌，见赵凌往那边走去，亦是跟了上来。

云老太爷看了那男子一眼，微微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是并未言语些什么。

“别跟着我了，你先先去吧，在这云宅若是我都能遇害，那这天下间便不会有什么安生的地界了。”许是感觉到了云老太爷的目光，赵凌微微站住了身子，看了身后这男子一眼，便叫他先行退下，原是想着因着云易的事情云氏可能会对自己动手，便让这男子跟在自己身后以备安全，只是此刻一想却是暗暗还后悔，云氏几万年基业，这家宅之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自己这小小的一个侍卫，真若是撕破了脸亦是救不了自己的，更何况……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赵凌微微有些后悔自己的不理智了。

“坐下吧，老朽身子骨已是弱了许多，便是不能给陛下行礼了，还望陛下见谅则个。”云老太爷摇了摇头，虽是这般说着，但却无甚惶恐可言，此番赵凌来是有求于云氏，更何况赵凌如今与云氏有嫁祸之仇，想着自己的儿子那般样子，因而云老太爷便是省去了些礼节。

“老太爷客气了，赵某如今只是个丧家之犬般的存在，岂当得起云老太爷的大礼？倒是这方才有些唐突，让这身后的侍卫亦是随了进来，扰了老太爷心绪，倒是还望老太爷见谅。”赵凌说得谦卑，该是怕方才那个插曲让云老太爷对自己有甚不满，他便是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说得时候还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云老太爷笑了笑，摇了摇头，“上茶。”他声音低沉而又极具威严，不知怎得，一旁的赵凌听着竟是生了些敬畏之心。

“这是小儿不器自海城带来的一些碧落茶，碧落茶有安神补心之用，陛下可尝试一二。”指了指家奴端进来的茶杯，云老太爷面色有些诡异，说着便是拿起了茶杯，慢慢品了一口，不发一言，却尽是种享受的神色。

“这……”赵凌心下有些不安，都说这云氏一族知礼识礼，自己乃是当朝天子，虽说如今这情形自己来此显得有些不合规矩，但总归自己也是皇帝，何以这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压迫的气势？

难不成自己的所为被云氏尽数洞悉了？他想着，心下不由得一惊，神色却是有些不稳。

“确是不错。”云氏根基极深，作为云氏家主，这待客之道自是门数极清，如今既是这般言语，该是在向自己说明些什么，可是……是什么呢……

想着，赵凌便是拿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亦是不怪赵凌心性狭窄，只是这云老太爷的种种作为都让自己颇是惶恐，是以他将这茶在口中含了许久。

眉头微微一皱，这茶……非是碧落呀。

“老太爷，您记错了，这是大老爷自孤山上带的云雾茶。”家奴正准备出去，却不知怎么的便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是吗？”云老太爷问了句，而后又拿起了那茶杯抿了口，这才极是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倒是老朽老了……这茶……该是云雾才是呀，陛下见笑了。”云老太爷摇了摇头，拿起了块帕子擦拭了下嘴巴，看了眼赵凌，颇是有些尴尬的意味。

“无事无事，若是这先生不说，我亦以为是碧落茶来着，这喝起来，却是真像呀。”赵凌愣了愣，而后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这一会儿海城一会儿孤山的，休说是赵凌了，便是一个极蠢的人也能回过些味儿来了，他一时间有些慌神，云老太爷自是不会糊涂的，这如今依旧在云氏家主的位子上坐着，便是说明他的能力了，赵凌看了眼云老太爷，却见云老太爷依旧是看着自己，他微微笑着，只是这笑容却有些说不上的诡异。

“今日……赵某前来……所为之事……”赵凌思虑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只是心下却像是压着千万块石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云老太爷已是不再看他了，他在喝茶，喝的很慢，像是在等着什么。

“何事？陛下身担我卫国安危，屈尊来我这寒舍，该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以老朽这微薄的能力，又能帮衬多少呢。”云老太爷缓缓说着，顿了顿，便是又继续道，“陛下尽可言之，为国尽忠之事，云氏纵灭族亦是愿意的。”

云老太爷说得极慢，言语间不似作伪，只是如今赵凌尽是在想其他事情，心思慌乱，并未品过这言语中的意味。

他望了云老太爷一眼，又看了看四处，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来了此处，如今看来云氏早已获悉了所有的事情，自己竟还以为这一切都尽在掌握呢，他思绪如飞，已是想过了无数种可能，突然间，他愣了下，接着神色便是又紧张了起来。

“说来也惭愧……赵某前次在孤山之下遇到歹人行刺先帝，云易公子是想与我一般抗敌的，怎奈赵某不察，竟是以为是他做得事情……这一来，便给公子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了……今日此来，赵某便是来负荆请罪的，还希望，云老太爷可以告知云老爷一声，赵某之罪，纵万死亦不能抵其万一，但如今江山有难，还望云老爷看在这大好江山濒临破碎的份儿上，饶了赵某这失察之罪吧……”说罢，赵凌竟是直接站了起来，看着云老太爷，他面色哀婉地跪了下来，语气中尽是悔恨。

这下却让云老太爷愣住了……他这几日已有许多失礼的形止了，若是放在几十年前这自是不可能的，可念着自己的孙儿那般惨死，自己便心下疼痛……只是他如何也没料到，赵凌会这般言语……

赵凌低着头，作势便要磕头了，他是怕极了，可未曾想这惊恐之中竟是有了这么一个绝佳的借口，不管云老太爷信是不信，自己已是向他说明了一切，更何况自己这一国之君竟是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便是再不快，也该消气了吧？

“陛下为国操劳，如今老朽已是知晓了我这孙儿已是为国尽忠的，这便可以了，陛下莫要这般了，一国之君这般模样，却是折煞老朽了，陛下，快起来吧。”云老太爷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将跪着的赵凌慢慢地扶了起来。

虽是各怀心思，但在面上看来，一切似乎都已是解决了。

赵凌依旧是悔恨的神色，他紧紧握着云老太爷的手，不知何时泪滴已是落了下来……

言尽，客出，云老太爷又一次躺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说来也怪，这人老了，竟是更喜好这外面的景象了，一有时间便连忙出去。

“父亲，您真要赵凌将都城建在临安？他不会害怕吗？”身旁是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虽说已是年过半百，但在云老太爷面前，却显得年轻了许多。

“害怕甚子？赵凌此人的心胸……”云老太爷叹了口气，却是并未说完，如何说呢，这赵凌与他这番接触下来，自己对这人竟是多了几分忌惮，心性阴狠、神思斗转，便是如今在仰仗云氏，但说不得哪一日便会毁了云氏的基业才是，“这临安待了几万年，也够时间了，这样吧，遣人找个好日子去长安看看，咱去长安吧。”

“什么？”男子惊奇道，这云氏兴盛之地在临安，千年基业也在临安，怎得能说搬就搬？云氏族老们岂会同意？“父亲可想过后果？”

“你莫要聒噪了，为父自有较量，这样吧，让不语一脉以后留在这里吧，其他人，尽数到长安吧，临安临安，终归不能是长安之地呀……”看了眼不甚听从的儿子，云老太爷只能暗自里叹气，这赵氏之朝于云氏而言，或许是个灾祸也说不定？只是如今除了赵氏又无他人可为君，倒不如让赵氏进了临安，总归这临安是云氏的命脉，赵氏便是再势大，也得三思而后行，但又不能让赵氏太过惶恐，免得生变，因而，云氏出挪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二哥？”云不语乃是老者二子，心性纯良，但却又极是聪慧，在这云氏有着自己独特的地位，听着父亲的这般安排，男子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