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山外，刘屠人正坐在山脚下的一处凉亭之中。说是凉亭，其实它的建筑规格已经和皇宫内的宫殿差不多级别了。

重檐庑殿顶的屋顶制式，屋脊上排列整齐的瑞兽：凤，龙，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每一排最前头也都有一个骑着凤凰的持剑小人，叫做骑凤仙人。

按照以前的传统，瑞兽的排列顺序应该是龙在凤的前面，但是大凤皇朝如今毕竟是执掌天下的正统，自然要避嫌，将凤提在了龙的前面。

每当刘屠人看到上面龙和凤的位置的时候，总觉着有些讥讽地好笑之感。天底下谁是正统，这规矩就由谁来立，说什么传承，说什么老祖宗的规矩，全都是扯淡。

刘屠人将眼神从屋脊兽上挪了下来，放在了凉亭内坐在主位上的中年人。此人相貌俊美非凡，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然姑娘们着迷的笑容，特别是一双凤眸，给他平添了几分女子般的阴柔。

身着大红色的便装，袖口，领口的位置上，都绣着精致绝美的凤凰图案，金色的细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是如果细看之下，不难发现这名异常俊美的中年人却给人一种暮气。正值壮年，本该意气风发，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丝行将朽木的死气。

那中年人眼神一直放在凤栖山山顶上的那座巍峨的宫殿之内，身体因为长时间站着，脊梁稍稍弯了几分。身后的宫女太监只能将自己的身体放得更低，不断地给身前这位九五之尊扇着凉风。

偌大的凉亭之内，只有羽扇扇风的响动，再也没有半点声音。

这名中年人已经在这站了一下午了，眼神一直在注视着山顶的方向，没有移动过哪怕一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过，从头到尾，永远都是一种平易近人，却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当一声凤鸣之声从山顶巍峨的宫殿中传出来之后，这名如雕像一般存在的中年人脸上才有了发自肺腑的笑意，身体放松下来之后，更显得有些驼背，脸上的皱纹因为笑而变得更深。

他的脚向侧边移动了一步，正好挡在刘屠人的身前。

刘屠人从小到大都是在宫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按道理他最清楚这皇宫大院内的规矩，但是面对眼前中年人，他依旧稳稳地坐在凉亭内的长椅上，只是眼神中带着恭敬的神色。

“你说，我家凤儿能争得过龙家那小子吗？”

他的声音是和他俊美相貌完全不符合的嘶哑，就像是两条铁片在一切摩擦一样。

刘屠人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回答过多少遍了，但是这位大凤当今国君每次来这里，都会问上这么一句，乐此不疲。

“回皇上，当年咱们刚起兵的时候，天底下不是很多人都看不好我们吗？但是咱不还一样是成功了吗？”

大凤的当今皇上叹息一声，鬓角的白发随着凉亭内的清风慢慢飘动。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啊，以前天下人不看好我，但是我赢了，现在天下人不看好他龙北之，但我反而怕了。”

说着这位名声赫赫的皇帝陛下，竟然当着一众太监宫女的面自嘲地笑了起来。

“从我登基为皇以来，没有一天是踏踏实实的，到了现在，每在这皇位上多待一天，心中就是多一天的折磨，什么时候凤儿从凤栖山下来，我也能早点退位，来这凤栖山种种树，养养花草，省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刘屠人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什么，也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提心吊胆，说到底就是就是六个字：名不正，言不顺。

这片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不假，但是其中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猫腻只有他们最清楚不过，甚至就连天上的某些人物都有干涉。

“陛下多虑了，等凤儿将龙北之的龙脉完全炼化进凤血之内，这天下的江山宝座也就坐稳了，从此名正言顺。”

凤煦和轻叹一声，看着刘屠人背后夕阳西下的场景，心中不免有些惆怅失落之感。

“寡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就是替天改命的代价，只是不知道寡人能不能看到凤儿登基的那天。”

说着这名大凤的皇帝背对着凤栖山，走出了凉亭，夕阳的余晖下，他的影子被拉扯的很长，后背也越来越佝偻。

刘屠人轻轻站起身，朝着凤煦离开的背影重重地跪了下去，脑袋磕在石板之上。

那个背影是如此的萧索，如此的悲凉，如此的孤独，就像塞外冬季的狂风一样，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色彩。

凤煦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向后面摆了摆手，登上马车离开了凤栖山。刘屠人跪了很久，待夕阳完全落下，当月光已经升起，待马车已经返回深宫，他才默默站起身来。

他看着凤栖山上凤鸣不止的宫殿，空旷无人的凉亭中传来一阵阵叹息声。

“陛下，其实我也看不好凤儿，但是我们都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

“陛下，你未曾见过龙北之就已经如此忐忑，要是让你见到，我怕你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啊！”

龙北之随着赵渊渟一起坐在昆仑山外的一处寒潭之侧，两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竹竿，正在专心致志地钓着鱼。

对于钓鱼，龙北之一点都不陌生，之前在流亡的时候，就没少干这种事情，但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果靠钓鱼就能修炼成高手的话，那天底下打生打死的修士们，岂不是要眼红至死。

龙北之已经整整坐了一天了，屁股发麻，更何况是手臂和双腿。

就在他想要结束这一天的钓鱼修炼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身边的大师兄已经消失不见，替代他坐在地上的是一条金色的鲤鱼，双鳍放在胸前拿着竹竿，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两颗鱼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盯着龙北之，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最让龙北之险些笑出声的是，这条金色的鲤鱼张开嘴巴，竟然开始吐着泡泡，一个又一个地飞到天上，又悄悄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