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瑶赶着成武皇帝累死之前回到了城里。

目前京城里真正掌握着权力两拨人，一拨是成武皇帝亲自培养，另一拨是丁家村出来的，前者顾及她公主的身份，后者尊敬她本身。

忙忙碌碌又是一个多月，京城内部算是上了正轨。

工厂不能继续扩大规模，丁之瑶便制定了很多临时的工作，清扫街道，帮助行鹏卫修理棚屋，帮运输队装卸货物……反正只要愿意劳动，都能获得赖以生存的物资，干得越多自然得得越多，跟朝廷关系越紧密，自然越稳当。

中州叛军倒是发动了几次强势的攻击，但都没能捞到什么便宜。

燕晖在杨元道死后彻底褪去了那个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的圆滑皇子形象，李执的奏疏上说，三皇子现在出奇的沉默，也出奇的果断，就连他都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但好在他做出的那些决定并不武断。

江州在他的调度下成为了凉州最坚固的屏障。

洛雨在扰得蛮州，湖州不得安宁之后，开始从海路遥渡北海，准备借着北海结冰的机会绕到了燕州十王军队背后，一方面是要安抚燕州那些没有反心的官员和封王，另一方面成武皇帝希望他们能在明年开春之际成为一支奇兵。

当大多数的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程序之后，丁之瑶倒是闲了下来。

十二月初，凉州迎来了冬天到来之后最大的一场雪，一夜之间整个大地都披上了一件白袍。

早上醒来，丁之瑶发现太监宫女们已经在宫门口堆起了两个大雪人，成武皇帝穿着披着一件紫貂裘大衣，倒背着手站在院里出神。

看见她微微颔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唉，要是放在往年，这真是场好雪。”

“可惜今年这场地动荒了不少的土地，就是有场好雪也迎不来丰收。”

“换个角度想，今年的冬小麦没能种得下去，明年逼得大家伙只能去种土豆，种玉米和豆子，倒是省了您却劝农的功夫。等这种粮食普及开，就有更多的人可以离开土地，投身到我们的生产建设里来，技术的进步又会反哺到农业上去。一切都会变好起来的，而且是比以前更好。”

“是吗？”

“嗯，多难兴邦！”

“多难兴邦？哈，好，好，真是个好词语。”

成武皇帝握拳在手心一砸，宛如一个少年郎般高兴起来：“昨日下了大雪，朕甚是担心城中棚区的百姓，你可愿随朕微服私访出去看看？”

“呵呵。”

丁之瑶虚眼一抬，“想出门就直说，还要给自己找些借口，您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这孩子，别说得那么直白嘛。这次咱们准备充分一点，把潜虎卫和飞鱼卫的人都带上。孙博和和天命的人都被唐柯筛几遍了，不会有事的。朕在位三十余年，在京城哪处没去过，不也就只出过一回事吗？”

“一次就差点让大凉破产清算好吗——反正不行，您非要出去，我就在晨会上让大家都来议议，或者……静姨！”

“诶，别喊啊！你这就不厚道了……咳，静妃，今日大雪素裹，瑶儿特意唤你出来赏雪，朕让厨房煮两碗银耳汤如何？”

“不用。”

静妃冷冷的看了皇帝一眼，径直走到丁之瑶面前，露出和煦的笑容：“瑶儿，你唤我看雪？”

“啊，是啊。静姨你看今天的雪景真是好辽阔，好像整个天地都被染成白色了一样。蛮州就不下雪，我们那儿冬天就风大，呼呼的整个山都在怒吼一样。”

静妃点点头，笑道：“北州的雪景才真正辽阔得让人心神震撼……说起来你都还没在大凉其他地方游历过。此间事了，倒要让昭儿和之航带你好好玩耍一番，这次或许不会再有人从中作梗了。”

静妃一边说，一边淡漠的扫过成武皇帝。

老皇帝瞬间尴尬得脸都皱起来了，当初他下令不许丁家人离开平乡县，一来是真的担心他们有异心，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他们被人利用。

只是后来，他发现丁之瑶是同一类人，对生活本身远比对权力更为热衷，才放下了戒心开始跟他们合作也好，谈和也罢，那都是权宜之计。

这个只喜欢读书的女人一点都不懂政治，不懂！

他干咳了两声，装模作样的扭头去看院子里的一株腊梅花。

丁之瑶肚子里都笑开了花，不得不靠咳嗽来掩饰自己。

静妃以为她有点着凉，赶忙让宫女去拿披肩，顺势将她往屋带：“我煮了姜丝粥，进去喝一点，暖暖身子。”

丁之瑶跟着静妃往里面走，顺便对吹胡子瞪眼的成武皇帝做了个鬼脸。

由于她的从中作梗，成武皇帝想要微服私访的愿望没能达成，但到棚区视察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丁之瑶今天第一程就是跟燕昭一起去检查棚区。

他俩带着丁玲珑和巴沙走到第一个安置点时，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巨大的公告板前面，有一个民政司的官员站在板子旁边高声念道。

“民政司雇扫雪一百人，扫完规定区域之后，有一碗面糊和一份御冬物资。”

“行鹏卫雇搬木头一百人，要干满三个时辰，有一碗面糊和三份御冬物资。”

“运输队雇装卸货五十人，要干满两个时辰，有一碗面糊和两份御冬物资。”

“学政司雇抄书二十人，抄完规定份额书之后，有一碗面糊，一份御冬物资和纸墨一份。”

“……”

丁之瑶在人群后面站了好一会，听那个民政司官员用大白话把招工的信息念了三遍，总共有二十多条各个司雇人的信息，他每念完一条就有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跑向一旁立着杆大旗的棚子。

丁之瑶偷偷问燕昭：“御寒物资都有些什么？”

“每份御冬物资里面有十根木炭，五颗土豆和一小块粗盐，如果再加上装它们的袋子的话，就还有一小块碎麻布头。把这些东西装在一起算能省下许多麻烦。”

“每项工作都有人数限制，就这样放任他们自己报名，他们不会为了抢名额打起来吗？”

“有巡防司的人看着，他们不敢。”

丁之瑶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转身离开招工报名处，准备去看看其他的棚子。没走两步却看见棚区的尽头还围了一群人，他们围着一个坐在高台上的老头，似乎还蛮高兴的样子。

她不由得好奇起来：“他们那是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