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他看我得了皇上宠爱，便让你在我面前煽风点火，让我吃醋争宠，可我不为所动，你们便又想了别的法子，我猜是你故意接近翊妃，大概说了我待你不好，苛责你之类，而后帮翊妃出主意，让她买通太医假装怀孕，后又在嫔妃的例行朝会上翊妃流产，让我被众人打压嘲笑。至于那流掉的孩子，翊妃兄长是宫中的侍卫统领，要送进来个三四月大的胎儿怕也不难。

你们算准了皇上与太后虽然生疑，但看到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定不会细查，我进冷宫，最后逼的护国公府死的死，走的走，而他又设计了一场救驾，顺理成章成为了大理寺卿，进入朝局。”

我看着灵云，冷冷的说：“踩着家人的血上位，他开心吗？你开心吗？”

灵云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她冷笑一声：“家人，你们有拿四公子当过家人吗？当年四公子的母亲虽为边关的青楼女子，却是卖艺不卖身，遇上了你那风流的父亲，一见倾心，不顾一切的跟随他，有身孕后，她求你父亲让自己过门，那怕是个通房丫鬟也行，这样四公子即便出身低至少也能进你们沈家的宗谱，可你那德高望重的祖父怕她进了沈家的门会坏了沈家的清誉，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进门，她没名没分的跟着你那不敢反抗的父亲在边关过了十余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慢慢的你父亲对她越来越冷淡了，她怕你父亲变心后不要她和四公子，便自缢身亡了，她留下遗书请求你父亲无论如何都让四公子回沈家，最终你那父亲良心发现，硬是让你祖父认下了四公子，同样是沈家的孩子，你们从出便锦衣玉食，尊贵无比，可四公子呢，被边关的孩子叫做野孩子，受尽冷眼。

好不容易回到沈家，你那尊贵无比的祖父又冷落他，成年后他想进朝堂一展抱负，可是你祖父非要让他做什么禁军统领。四公子从小饱读诗书，文采学识不比你那懦弱的大哥差，可他即便成年了也由不得自己。你说他不该恨你们沈家吗？”灵云红了眼，痛恨的看着我。

“还叫四公子，该叫表哥吧！”我用中指揉了揉眼尾的太阳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灵云的眼再次充满了诧异，她在殿里来回走了几圈后，狠狠的说：“就不该让你活着。”

“四哥来护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十岁了，那时的我才五岁，他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沉默寡言，他待人温和却处处透着疏离，我十岁那年，有一日他带我出府，在路上遇见了乞讨的你，从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与他无关的人，可是那日他却给了你一个馒头，并在我面前说你真可怜，当时府里正在为我找陪读丫鬟，我便顺口说了句不然将你带回府陪我好了，其实他就是故意让我遇见你的，后来我们越长越大，有时候我总觉得你跟他有些相像，可是又说不上你们哪里像，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你们在一起说话，我听见你低低的叫了他一声表哥，我才知道你们的关系，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们的关系，是因为我知道祖父本就不是很喜欢四哥，若是让他知道你的关系，怕是会让你出府，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你却没发现自那日之后我对你与别的下人都不同。

入宫前，我本不想让你随我入宫，我甚至让母亲和大哥为你寻找合适的人家，等你出嫁时让你以皇后义妹的身份风光出嫁，可是你却非要跟我进宫，四哥也说让我带着你，我又想反正等你二十五岁的时候便可以出宫，到时候再寻好人家也来的及，却不想我的一时心慈却害了整个护国公府。”我自嘲的笑了笑。

“入宫之后作为宫女你多次说话不知分寸，甚至在我面前勾引皇上，我一次次的纵容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四哥的表妹罢了。

我深知四哥的难处，所以才会尽我所能的对你好，却不想从一开始你们就在利用我，算计我。”我看到灵云原本得意又冷漠的脸有一瞬间的崩塌，我又看了看桌上的糕点。

“你呢？从来都不曾对我上心，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你却从来不记得我的喜好，还不如轻雪记得清楚。说起轻雪，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吗？我曾看到过你和一个小太监在凤仁宫外说话，我原以为那只是寻常的太监，并未在意，可是后来我又在玉华宫看到一个很像那日与你说话太监，当初我送给你和轻雪的镯子是一模一样的，平素你整日都戴着，反倒是轻雪她嫌做事不方便很少戴，可出事那日她却戴着镯子而你没有戴。我猜是你们用她的家人胁迫了她吧！”

我拿起手里的糖蒸栗粉糕，把玩了片刻，那糕点便从我的手里滑下去了。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里的怒火恨不得将我烧死。

“四哥又用救驾的招数被皇上委任为大理寺卿，而你从小心高气傲，从进宫开始你便打定主意要做皇上的嫔妃，我想就连皇后你也有想过吧！

皇上让你入了他的后宫，想来对你与四哥做的事也是有所洞悉，他用你向四哥示好，看来四哥对皇上还是大有用处的。只是我很好奇，这嫔妃你做的开心吗？”我看着她，轻轻的笑出了声，她慌乱的躲开我的视线。

“看来你也只是金玉其外，徒有虚表罢了。”我叹了口气。

“你不要以为你还能走出这冷宫，就算你不是死在本宫手里，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这后宫想要你命的人多的是。”她看了我一眼，冷笑着说。

我没有再回答她，她看着我，我亦看着她，她的眼怒火中烧，而我却淡漠如水。

“对了，有件事你说错了，那次行刺，我们没想让你死，关键时刻表哥会拿出解毒所需之物，这样皇上才会更加确信此次行刺就是那老匹夫所为，那老匹夫行事谨慎，这么久了皇上一直没有找到他的纰漏，我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在你身上。”

说完她甩身离开了，走得决绝，没有回头。我想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我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想起了四哥，那个从小疼爱我的哥哥，那个我犯了错他替我受罚的哥哥，那个替我做红伞的哥哥，那个偷偷带我溜出府的哥哥，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他对我的好究竟有几分真。

我想祖父到死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孙儿所为，他一生孤傲，杀伐决断，最后却死在了自己家人的手里。

我不知道大哥二哥三哥现下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安好，他们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的兄弟所为该有多心寒。

在沈家，除了祖父对四哥捎带偏见外，我与其他三个哥哥及母亲对他从未有过一丝的偏见，母亲待四哥从来都视如已出，我们兄妹五人中，只有我与大哥是她亲身生，可她待我们五人从来都是一模一样，从未偏袒过我与大哥，我一直以为我们兄妹从来都是兄友弟恭，互相关怀的，却不想有人一开始就只是在做戏，他的戏太出挑，我们都被迷惑而不自知。

我恨透了自己，恨自己愚蠢被人利用，恨自己无知害的沈家家破人亡，我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痛苦，我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乌黑浓密的青丝大量的脱落，我的面容日渐憔悴，我想我很快便要跟院里的其她疯妇别无二致。

我时时会想起南宫瑾，我想他与我三个哥哥是支撑我还能自己掌握自己精神的唯一支柱，即便心在炼狱，他与他们依然是我坚持向上爬的动力。

向阳而生，他与他们便是洒在我阴暗里的唯一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