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群逐渐散去了。

几分钟过后，一双黑色的皮鞋，以及一双小白鞋，轻轻地走到了罗比的身旁。

罗比还有一口气，他转过脸去，用下巴支撑着身体，满是执念地低吼着：“你们说…我是不是杀人犯？”

小白鞋的主人是个女人，他的嗓音很好听：“阿松，你说，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皮鞋的男主人声音很磁性：“他是个好苗子，需要浴火涅盘，然后重生。”

话音落下，罗比就感到有水滴在他的头上。

这水好清凉啊，一碰到他的皮肤，就钻入了他的身体，然后像清泉一样，洗涤着他的五脏六腑。

接着，他碎掉的双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了出来。

两分钟之内，他就觉得身上的烧伤和枪伤，好得七七八八了。

不仅如此，一股全新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并且迅速同化了他体内本来就有的超能力。

心中惊骇莫名的罗比一骨碌就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对陌生的男女，这对男女身上有一股难言的气度，仿若神仙眷侣。

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情商又不是负数，此时此刻，自然问不出“你们是谁”这样的愚蠢问题。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表达感谢了。

“感激的话，就不用讲了，少年。”看着头发已经被烧没了，露出个大光头的罗比，钱松笑着道：“经历过这一切，你有什么感想吗？”

罗比低头沉默，捏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钱松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笑着道：“你是不是在后悔，自己不应该立志当一个英雄？是不是在想，对于这群平时看着弱小，落井下石的时候却又比谁都麻木残忍的平民，就不值得你去守护？”

罗比抬起头，看了钱松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

钱松说得对，突逢大难，他内心成长了很多，或者说，苍老了很多。

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幼稚得可笑——要什么万民敬仰？要什么功成名就？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里面不乏灵魂肮脏的混球，面对这样的大众，自己还显摆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什么样的民众，值得你付出？”钱松又问道。

“起码…懂得感恩。”罗比嗫嚅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那些民众从不感恩你呢？”钱松问道：“除了其中真的有一部分混球之外，剩下的人，为什么也会不喜欢你？”

罗比一时间答不上来，他现在满脑子的人性本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

“因为你也不喜欢他们。”钱松笑着给出了答案：“你只是为了名利和自己的团队在行侠仗义，说白了，你更像是一个特技演员，你渴望获得的是民众的喝彩，而不是他们的安全。”

“昨天，你的特技表演翻车了，你受不了别人对你失败表演的指手画脚，受不了别人对你的冷嘲热讽，你觉得他们不该说你演技有问题，应该去责怪那个让你翻车的大石头。”钱松继续点评着，罗比越听，脸色越是涨红，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甚至，你都已经翻车了，损失了自己的一切，居然都没换来别人的同情，所以你很怨恨，对吗？”钱松问道。

“你并不珍爱那些平民，否则你就不会鲁莽地去追击硝化人，甚至在他跑进闹市区的时候都还是一根筋地猛追，丝毫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危险性，因为硝化人在你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凶暴之徒，只是鲜花、掌上、奖金、美女，对吗？”钱松的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接戳得罗比无地自容。

“所以啊，你从一开始就错了。”钱松说道：“你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英雄之心】，你追求的东西，不需要通过模仿英雄来获得，别的途径也行啊……你的物理天赋很高，曾经在那个教授手下做助理的日子，应该是你人生中最充足的一段时光了吧？你完全可以回去当一个科研工作者，做出成绩来，一样也能名震天下，一样也能名利双收，何必非要走超级英雄这条内心深处一点也不热爱的人生路径呢？”

罗比浑身微微颤抖着，几乎站不稳了，他咬咬牙，鼓起勇气看着钱松：“不是的……我…就算我全心全意地努力，可我一直都只是神盾局里打杂的无名小子，我……我想被更多人依赖……整天完成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有什么成就感？”

“成就感么？”钱松呵呵一笑，用食指在罗比的眉头一点：“傻小子，看看吧，什么才叫做成就感…”

罗比被这带着心灵宝石力量的指头点了一下，瞬间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看到了自己刚成为超能者时的样子：

撑开能量罩，保护了一个差点就被车撞飞的小女孩，得到了小姑凉甜甜的一吻；

用能量罩给没带大伞的墨西哥卷饼摊挡雨，得到了摊贩大叔做得最用心的卷饼一张；

将自己的能量罩吹得鼓起，作为气垫，让一个跳楼的年轻人免于一死，用自己的肩膀让那个大难不死、忽然又不想死了的年轻人抱头痛哭；

夜深人静时，多年的失眠症，也因为自己温暖了别人，又获得了感恩，而彻底痊愈……

逐渐地，他变得贪心起来了，他看到了钢铁侠的豪车，看到了美国队长狂热的粉丝，看到很多有名的超级英雄，吸引了所有的聚光灯。

他开始嫉妒了，他加入神盾局，就是想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也想变得和钢铁侠一样富有，隔三差五地登陆《花花公子》的封面，也想像美国队长那样，成为全民的偶像，拥趸无数，甚至获得神盾局所有的技术加成，成为雷神索尔那样，上天入地的强者。

他忘了初心，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别人脸上真切的笑容了。

那笑容，才配叫做“成就感”。

“先生…我…还是想做英雄！”罗比跪倒在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