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静的夜。

天空中的群星恪守着他们千万年前便定好的位置，而月亮也一如既往地选在天空中。瑞奇尔德，这座建成了不知多少年的伟大城市，今晚一如既往地闪耀着。外城区点点的黑暗灯光和新城区、老城区闪耀的高楼交相辉映，仿佛是匍匐在君主脚下的臣民一般。

而城外，则如同一切黑暗聚集的池沼一般，几乎没有半点光亮，又像星空，有些许光点，在其中流转。

而其中的一个光点，是悬挂在马车车头上的一盏烛灯。

一名壮汉驾着车，车上坐着缪兰托平、坎德还有莲娜三人。

他们，是最后一批撤退的鲜血日轮情报员了，之前的情报员都已经在下午左右的时候撤走了，而他们则直奔紫山。无面和几个剑舞者，则留在了瑞奇尔德继续潜伏。

护送他们的，自然不是佣兵或是打手什么的，在帝皇宫那件事发生之后，没有任何地下佣兵和打手愿意接他们的生意了，毕竟吃饭是要用脑袋的。而护送他们的，则是比佣兵更为强大的存在，三位巨兽古王。

莲娜一直注视着变成了常人大小的光辉圣王，他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他身上满溢的光辉，又披上了一件长披风，把甲胄隐藏在下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一样。

光辉圣王似乎也被注视得不太舒服，转过头，看着莲娜“贱民，我脸上有什么好看的？”

莲娜被光辉圣王这样说了一句，愣了一下，满脸通红低下头“我，我在想，您故去的时候大概年龄是多少？是不是三十多就。。。”

光辉圣王立起手掌摆摆手“我五千岁时蒙日轮的意志而去，但是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我一千五百岁前后的模样，我记得守护者小姑娘说过，我们会被以我们生命中最伟大或是最可怖的时刻召唤出来，贞王和淫王也是这样的。”说着，光辉圣王指了指另外两个穿着罩袍骑马的女人，其中一个看上去似乎比莲娜还要小上一些，而另外一个则是一副老妪的模样。

“她们两个是双胞胎，我记得按辈分算，她们是我的曾祖母？”光辉圣王继续说道“然后嘛，就以这样的姿态进入古王之墓了。”

那个年轻女孩模样的古王在灯火下咧开小嘴笑起来，露出了一对小虎牙，让人觉得可爱异常，而那个朦胧中能看见满脸皱纹的老妪则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致意。

“诶？淫王和贞王？是。。。怎么回事？”

“让她们自己给你讲吧，我作为晚辈不便开口。”

那个年轻女孩牵着马靠近马车边，凑到莲娜身边，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我们俩加冕称王的时候还没有发育完全，而且选民的高贵者并不认为女性可以成为很好的君王，所以就把整个国家分成两半，我们两个分别统治整个国家，至于为什么被叫做淫王和贞王嘛。。。我和人们生下了一千零一个孩子，而她嘛，没有孩子，就由我最喜欢的孩子继承了整个国家咯。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记得这些。”说完，淫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但是那老妪显然对她所说的这些感到有些愤慨，偏过头低声骂了一句“寡廉鲜耻。”

淫王刚刚想骂回去，突然，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巡逻队，队长拎着一盏提灯，望着马车的方向。

“你们是什么人？现在已经宵禁了，谁允许你们出城的？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突然出现的巡逻队，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几位古王想要消灭这样一直巡逻队自然再简单不过，但是是否消灭这支巡逻队，成了问题。如果真的消灭这支巡逻队，惊动了瑞奇尔德的邦联军队，那就真的不可能走了。

“出示你们的证件！快！”

缪兰托平并没有什么证件，身后的车上倒是有不少证明他是鲜血日轮的文件，这毫无疑问是不可能拿出来给巡逻队看的。

喊了两声，发现缪兰托平一众人还是没有反应的队长，皱起眉，一挥手“全体瞄准！我以邦联国防部的名义要求你们立刻出示文件或表明身份！否则我们将立刻开火！”

仿佛被巡逻队长的装腔作势激怒了一般，光辉圣王翻身下马，把罩袍甩在一边，在如白昼般的光芒中，膨胀起来。士兵们被这光芒闪得遮住了眼，而等他们再次睁眼时，面前，是一个身高近三米，一手如太阳般闪耀的火球，一手接近常人身高的巨剑，站在地上。

看到这样惊人的存在，巡逻队的队长并没有傻愣在那里，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是他的敌人，是不杀死，就会被杀死的敌人。一挥手，喊道“开火！”

枪声响起，但是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子弹离开枪膛，飞向敌人，然后，消失了。下一秒，那周身闪耀着光芒的骑士一个箭步冲上前面，右手拿着巨剑简单地向右横扫，巡逻队二十余人有十多人被一剑腰斩成了两段。

剩下巡逻队的几个人想要逃跑，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链刃穿透了身体，浮在空中。顷刻间，整个巡逻队的活人就只剩下了那个队长。

第七章 回忆与密谈（二）

光辉圣王缓慢地走到了巡逻队长面前。作为一个退役的士兵，这个队长显然知道自己的权力和力量来源于何处，他在军队期间优秀的表现，让他在退伍后也能有个一官半职，但是这一切的权力，都建立在瑞奇尔德的规则之下，或者说，人类的规则之下。

但是面前的，不是人类，常人两倍高的身躯，骇人的巨剑，华美的黄金重甲还有他左手托着的不知是什么的火球。这不是人类，就算说他是极强的术士，也太过勉强。

他，就像神。

并不是什么乡间小神龛里无关紧要的神明，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神祗，一位自奥罗瑞尔那里获取了无上力量和权能的神。他看着这形似男人的神明那英俊的脸，一种无名的压力，让他跪了下来。他的双目看着这闪耀着光芒的骑士，几近被灼瞎了双眼，也无法移开目光。仿佛被神明下了“注视”的命令一般。

终于，他解脱了。

长剑从他的胸口刺入，将他挑起，仿佛烈火不断涌入身体一般，他烧了起来，被挑在剑锋上，于烈焰中，被烧成了灰烬。

似乎刚刚，三位古王对于莲娜一行人来说，还是常人一样的存在，仿佛用手就能触碰到一般。但是此刻，他们又变成了神明，变成了不可触碰的，太阳般的存在。

可是斩杀了巡逻队之后，他们却没有再披上常人的伪装。光辉圣王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厢式马车，眼神骤时变得凌厉起来，脚下，则不断助跑，直接朝着朝着马车冲了过去。

“别招惹它！”淫王见状，急忙想喊住光辉圣王，但是已经晚了。

光辉圣王一剑突刺向马车，这一剑如同携着太阳无尽的荣光，径直刺向那马车，耀目的光辉将周围瞬间照得亮如白昼，光芒，如潮水压向马车，仿佛一刹间就能将马车压成齑粉，烧灼殆尽。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空间中，被凭空撕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中，伸出了一只枯槁的巨手，抓住了刺向马车的，光辉圣王的剑。而那无限发散的光芒，此刻却仿佛被黑暗所诱吓了一般，流向那个通往不知那个虚空的裂口，就连光辉圣王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和他手中的火球所散发的光，仿佛也不断流向那个裂口，光芒变得愈发苍白。

“好久不见啊，小子。”

一个不似人声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那声音像是磨牙的野兽，又像是没有上过润滑油的机械，听了这声音的坎德和莲娜到没觉得怎么样，反倒是淫王和贞王，以及光辉圣王三人，颤抖起来，仿佛那是什么更为可怖的君王一般。

那只手，松开了，而光辉圣王也颤抖着往后连退几步，看着那马车上，走下的人。

一个小姑娘。

一个东方人的小姑娘。

但是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是他们恐惧的根源，他们的目光所聚集之处，毫无疑问，是小姑娘头上蹲着的那只黑猫。

“这么吃惊干什么？不认识我了？”猫微微张了张嘴，发出了那骇人的声音“我本以为你们还要再在那个土洞里待上一万年呢。”

光辉圣王并没理会黑猫的嘲讽，他后退几步重整旗鼓，将手中的火球捏碎，双手握剑，原本已经蒙上一层灰白色阴影的身躯此刻金光大盛“这是你的新宿主？”

“宿主？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这是我的主人，那个女人的女儿，嘎嘎嘎，”那猫发出更为可怕的笑声“听我一句，走吧，你本就打不过我。”

光辉圣王冷笑一声“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她的孩子，我即使赌上生命，也要把她从你的手里抢过来！”

“哈哈哈哈哈！赌上生命？你征讨阴影时三军尽墨，你本人也几乎死在那里，若不是我救下你，恐怕你会成为所有日轮王中最平庸最无能的一位君主，难道你赌上生命，就能改变些什么么？”那声音更加嘲讽了，而在这一瞬间，空气中浮现出了数千只形状各异的眼睛，一同注视着所有人。

看到这副光景，淫王一挥手斩断了套在马身上的马车，低声道“快走。”然后，她与贞王与膨胀起来，变成三米高，身着重甲的样子，贞王的臂甲上系着无数条链刃，周身发出金色光焰，而淫王的身上则穿着一套黑色的甲胄，手中拿着一柄巨大的黑色长法杖。

缪兰托平拉着已经看呆了的两人上了马，随手把手中的烛灯甩在车上，自己又跨上另外一匹马，朝着北方跑去。

惊惧的莲娜和坎德两人，过了半晌才算反应过来，坎德拉着缰绳，莲娜抱着他的腰，两人跟随着远处的缪兰托平，想要尽快逃离这里。

逃离这里，意味着什么？

两个人都很清楚。逃离这里，意味着他们会回到鲜血日轮同胞之中，他们中许多都深信着日轮秩序的理想，有一种不断向前的冲劲儿，推着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向往着未来，光明的未来。

感受着坎德的体温，莲娜仿佛被治愈了一般，她的故乡，是加息塔利亚海边的小镇，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在某一天，被几声号角打破了。

诺尔德人围困了镇边的要塞，而剩余的军队，则大肆洗劫周围的城镇。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兄长被乱刀砍死，仅仅是她哭上一顿的功夫，整个城镇就燃烧起来。她似乎记得，那时和现在似乎一样，自己不断跑着，不断跑着。想要逃离那座她居住了十多年的城镇，想要逃离那座魔窟。

但是路上，她毫不意外地碰上了从密林中跑出来，想要趁火打劫的强盗，以及一个诺尔德小队。

就在她即将被掳走的时候，一个人，带着金河的武装商队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带到了加息塔利亚的首都，吞雷渡。

靠着卖淫和小偷小摸活下来的她，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数年。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召唤声，召唤她去东方，加入鲜血日轮的声音。而在那里，她见到了这个人，这个几年前救了她一名的人，这个马背上的人。

而这个人，忽地面容惊恐地回头，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大喊着将莲娜推开到了一边，然后自己也朝着马的另一个方向跳下。

下一秒，无数根巨大的水晶长枪朝他们飞来，而其中一根，穿过了坎德的右腿，将他钉在地上。

莲娜爬到坎德身边，她说不出话，恐惧淹没了她，但是这种恐惧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即将失去重要的人的恐惧。

她想要拔出那把水晶枪，使了不知多大的力气，却还是没能把它拔出来。一次，又一次，土中的水晶枪愈发松动。

“你快走，别死！”坎德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一句话，而莲娜却根本没有回应他，只是继续拔着那杆水晶枪。

很快，她拔出了水晶枪，背起坎德，朝着旁边的一处石头挪动。而此时，她看到了她毕生难忘的景象。

一座山，一座凭空出现的，如山岳般的枯槁怪物，他的大小超越了一切她所见过的城堡。而九个闪着不同颜色光辉的身影，围绕着它飞行着，不断地斩击或是刺击这那怪物。而怪物则在空气中拍打着，时而将天空中的某个身影拍在地上，飞起巨大的烟尘。而浮现着的无数各异的眼睛，则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空间中，无数次出现了不同的裂痕，从裂痕里探出了触手，巨爪或是射出水晶枪之类的东西，那就像是传说中，众神的骑士帮助人类杀死巨兽的末代君王一般的场景。

她战栗着，颤抖着，听着各种可怖的声音，畏惧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黎明。

度过了这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