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古言 | 字数:3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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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无言谁会凭阑意(3)
雍容华贵的杨贵妃出场了。
跑龙套的在戏台上排成两个纵队,庄严威武。贵妃捻着兰花指,一步一顿地从上场门出场,一众宫女跟在后头,掌着两把仪仗扇,颇有派头。
贵妃一开口就夺得了满堂彩。
惊鹊在台下坐着,也当了一回看客,跟着大家一起拍手叫好。
她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完整地看素蝶唱一场戏了。第一次看素蝶演戏,还是杨伯伯牵着一同去的。那双大手柔嫩,温暖,和养父的手完全不一样。养父的手满是厚茧,污垢在指纹里根深蒂固,怎么刷也刷不掉。
那是惊鹊第一次把自己当成杨家的一员,拼了命地为素蝶鼓掌喝彩,直拍到手掌通红,声音嘶哑。
杨伯伯走后,这场温馨的回忆便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旧梦。
一场戏散了,有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戏迷,捧着鲜花等在后台。瞧见素蝶袅娜地走来,命了一个仆从拦住她:“易老板,辛爷有请。”
素蝶转眼看去,旁边的更衣室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脸上的褶子一层又一层,像风干的猪肚子。想来平日诸事顺遂,不燥不火,脸色红润的很。一笑起来苹果肌上似抹了猪油,锃亮锃亮的。
素蝶知道这个人,他是前清遗老,因儿子争气,家道还不至于没落。于是恭敬地微微鞠了一躬,笑道:“辛爷,您找我有何事?”
他眯凄着眼,戴上眼镜打量素蝶,满意得很,顿时改了主意:“只唱一场,不够听。本来是想找你说说戏的,不料你生得这般玲珑,不如嫁我做十五姨太罢。欸,不用担心,前面十四个——都死了,你嫁过来就是最大!”
素蝶甚觉不可思议,正想委婉回绝,不料惊鹊突然冲了出来,横在素蝶前面,冷声问:“您老今年贵庚?”
“已过花甲。”
惊鹊啐了一口:“我呸!你还有脸报年岁!当真是不知道几斤几两,起了这种不伦念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脸色一变,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一下子失去了光泽,干瘪起来。
“你这小丫头片子,我瞧着也不错,就做我十六姨太罢。”
两侧的仆从听了,二话不说上前将她们双手反剪。
惊鹊挣扎着:“你怎地这般没脸没皮!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大清还在时——”他瞪着眼,眼珠子似要崩出来,“我就是王法!”
素蝶瞥见躲在角落里的余可岑,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余可岑会意,悄悄地溜了出去,不多会便和爹爹一同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龙套,走起路来颇有架势,威风凛凛。
余班主连忙上前赔笑解围:“辛爷,您老可别气伤了身子,这两位是我班里的台柱子,若是嫁去辛府,我……”
那老头打断道:“你要多少?”
“这……”余班主为难着,“这不是钱的事呐……”
“怎么着?那是不愿意?嫌我这糟老头子恶心?”
“哪能啊,您是人中之龙,宝刀永不老。”
“照你说,人中之龙配这两个戏子,配不配得上?”
余班主头上的汗珠不断渗出,不知如何应答。他顾忌的东西太多,余可岑还不懂事,身后的几个龙套年纪也尚小,他不敢断了他们的前途。
那老头见班主不吭声,一挥手:“那便带走!”
余班主追了两步,只苍白无力地喊一句:“欸——辛爷!”
身后的儿子突然没命一般冲过去,余班主眼疾手快,一把拉回他,低声道:“去不得!”
“我竟不知你这样的胆小懦弱!”余可岑哭着,“一个是我的师父,一个是我的师祖,怎能见死不救?”
余班主低喝:“什么师父师祖,她们教你什么了吗!好好去上学堂,这戏不学也罢!她们是去过好日子的,以后不用抛头露面,辛辛苦苦挣生计,可不比现在好?”
因着年幼见识不广,余可岑不知如何反驳,他磨牙砺齿,抽泣着撒腿跑了。
辛爷押解犯人一般,将素蝶和惊鹊扭到戏园子外,正在强推她们上车之际,突然飞来一脚踹关了车门。
辛爷忿忿回头,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立领短衫和长裤,长得宽口大眼,还一脸挑衅。
嘿!哪里来的小毛头,还想扮英雄?
辛爷恶狠狠地瞪着,铆足了劲一掌劈去,小伙子轻盈一跳躲开了,他却站立不稳而一头磕在了车门上。
他愤恨地大喝:“抓了他!带回去!我非得好好伺候!”
“辛老,你想怎么伺候?”人群后走来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好整以暇,丝毫不畏惧。
倒是辛爷目瞪口呆,腿脚发软起来:“叶……叶三爷……”
何泉从叶三爷身后探出头来,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重复道:“你想怎么伺候我?”
辛爷哆嗦着倒在仆从怀里,索性装晕过去,一睡解千种忧困。总不能将他泼醒再细数计较吧?
仆从们见主子晕了,也不敢再为难素蝶和惊鹊,扶着辛爷匆忙离去。
素蝶抬眸去看叶三爷,他的视线好似从未离开过她,于是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惊鹊没好气地:“此番多谢了,只是我们高攀不起叶三爷。”
当即拉了素蝶回戏园子,找来毛巾蘸油为素蝶卸妆。
叶三爷随后而来,坐在妆台前的椅子上,无视其他,与素蝶道:“我当这易三虫是何人。原来你的名字各取一半,就是易三虫。”
“是,为了免人打扰才用了假名。”
“我本不想打扰,谁知遇上无赖招惹你……”
素蝶迟疑着:“就算你不出现,我也有办法逃脱的。”
“我不敢赌。”叶三爷定定地望着她,“我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素蝶拿过惊鹊手中的毛巾,悄声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与他说。”
惊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三爷,不情愿地出去了。在她眼里,这些有婚约有家室还要觊觎素蝶的人,都是洪水猛兽。统统要阻拦在外,堵住,杀掉,不能让他们靠近素蝶半步。
皆非良人,何必来招惹素蝶?一条能看到底的道,素蝶为什么不与他们划清界限,还要在其中纠缠?
若要惊鹊放手,忘记,素蝶也该正正当当地寻一个踏实清白的人罢。否则,她该如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