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

卡诺载着一车人没有去往金陵学院，而是一路疾驰穿荒地，过山林，到了秋风渡。

素蝶疑惑道：“卡诺，为什么不去金陵学院？”

卡诺在一间破烂的土房前停下，道：“车子停在这里太过招摇，我得开走。你们在这里等叶先生。”

然后朝房子里低声喊：“萍萍！”

半晌，旁边隐蔽的地窖里钻出来一个小女孩，肤黑，一条长辫子，眼眸如墨顿点。

是那日引素蝶去画舫上见程澈的女孩。

萍萍认出素蝶，脱口而出道：“姐姐，那个好看的哥哥呢？”

素蝶一怔，想起程澈来只觉心口一痛，又担心又羞愤，无限怅惘。即使他负她，背叛她，玩弄她，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他。一颗真心付了出去，岂是说拿回来就能拿回来？只盼石崎淳一能顺利救出程澈，什么恩恩怨怨的，待到以后再去找他好好清算。

卡诺掏出一把手枪，递给素蝶：“叶先生说，你不能再无视这把枪。”

素蝶接过手枪，望见上面的刻字，忙唤住卡诺：“叶三爷去哪里了？”

“他和萍萍的父亲去找船了。”

卡诺道别素蝶一行人，匆忙开车走了。

素蝶眺望远处，江水微红，一株株纤柔的芦苇在风中飘荡。

她随萍萍下了地窖，用隔板从里面紧紧卡住入口。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腌菜的酸味，时不时有老鼠蟑螂横冲直撞地跑过。

程雅惊得失声大叫，紧紧抱住妙雪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素蝶拍了拍程雅，安抚道：“千万别出声，小心招来敌人。阿雅，你忍一忍，待叶三爷来了我们就能离开此地。”

程雅带着哭腔道：“我哥哥……我哥哥是不是还在营地里？他会不会有事？”

素蝶心里没底，但不敢告诉她实话，只道：“你放心，石崎淳一会救他的。”

“对，对……我们都是他救出来的，哥哥也会平安无事的。可不知毓珺如何了……”

程雅失去了主心骨，完全冷静不下来，扑在妙雪怀里强忍着不哭出声，抽搐哽咽着。

忽然听得上面一阵脚步声，并伴着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素蝶警惕起来，持枪摸到地窖入口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地窖上方停下，素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声巨响，隔板遭枪打碎，一个全副武装的入侵者跳了进来。

素蝶一惊，慌忙之中扣动扳机，却因不熟悉用枪而打偏了。入侵者暴怒，举起枪托猛砸素蝶的脑袋，顺手夺过手枪。素蝶血流披面，摔在地上久久缓不过来。敌寇见她面容姣好，顿时起了色心，撕开她的衣领欲行不轨。

萍萍、程雅和妙雪躲在地窖深处，阴暗不明，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有人藏匿。入侵者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素蝶身上，没有发现她们。只要不出声冷看事情过去，也许能得到一条活路。

妙雪心一狠，死死地捂住程雅的嘴巴，钳制住她不让她冲出去送命。只要小姐无事，别人怎样又和她有什么干系！

萍萍焦急万分，小小的身躯竟抱起来一个大瓷坛子，用尽全力砸向入侵者。只听得哐当一下，瓷坛碎裂，腌菜酸水泼了他全身。

他恶瞪萍萍一眼，一脚狠踹在她的胸口，举刀正要劈下之时却被人一枪打中了手臂。

素蝶手中持枪，惶恐地看着眼前的猛兽。她知道她惹怒他了，或许她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但若由人糟蹋，还不如自行了结！

入侵者轻易抢下素蝶的手枪，似一头发狂的兽，用刺刀，用利爪，残忍凶暴地撕毁她的衣裳。她的泪和着血流淌，拼死挣扎。

暗处里的两双眼睛惊恐无措地看着，为了自己的命，为了小姐的命，闷不吭声。

素蝶绝望了。

她颤抖着张开口，正待咬舌自尽，突然一个人从上面跳下来，手起刀落间就要了入侵者的命。敌人的尸体压在素蝶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浸染了她一身。

叶三爷血红着眼，一脚踹开尸体，脱下大衣裹住素蝶，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无比懊悔：“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素蝶惊魂未定，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力竭声嘶地叫嚷：“你滚……你滚！”

叶三爷心疼不已，抓住她的肩膀温柔道：“素蝶，你看清楚了，我是叶初新。”

素蝶看清他的面孔，心里的防线顷刻崩塌，满脸泪水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紧抱不愿意放手，像一只中箭负伤的小鹿。这一刻，他是她最为坚强的倚靠。

叶三爷一僵，又欢喜又疼怜，柔声安抚着：“没事了，有我在。”

素蝶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安定下来。她仰头看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凄惶地问：“这场噩梦，是不是快结束了？”

他拭去她脸庞上的泪水，温柔一笑：“我们现在就走。”

素蝶呆望着他，他眼睛里的坚定与自信让她心内无比安定。她俯身抱起昏过去的萍萍，回头望向程雅和妙雪，冷面冷声：“走罢。”

妙雪扶着程雅从黑暗中走出来，望着素蝶羞愧难当。程雅无颜面见素蝶，负气推开妙雪，捂着酸涩的鼻子跑出地窖。

“我来抱她。”

叶三爷接过萍萍，又腾出一只手来牵素蝶。

素蝶温顺地由他牵着出了地窖，沿河边走了百米远来到秋风渡口，船老大早已划着一叶小舟等在那里。

妙雪皱眉道：“这么一叶小舟可经得起风浪？”

船老大笑道：“现在看得严，大船太招摇了，若被发现了命都会没咯！而且大船也走不了小道，逃命还得靠这叶小舟。”

程雅感激不已：“那便辛苦老伯送我们了。”

船老大看了看天色，道：“今日恐有雨，你们先上来。”

待他们都上来了，船老大边划船边道：“白天很难过去，我们先到小河道上避一避，晚上再伺机而动。”

江面急风飕飕，小船的船舱简陋，四处灌进寒风。素蝶担心萍萍着凉，将她抱在怀里用身上的大衣裹住。

叶三爷道：“你不担心我会着凉？”

素蝶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两件薄衣，着急地问：“那该如何？”

叶三爷挪坐过来，搂她入怀：“这样，我就不冷了。”

素蝶怔了怔，任由他抱着。

她望向微红的江水，时不时有尸体漂浮而过，不免心中战栗。她将头埋在叶三爷的胸膛里，不忍去看。

她心里的担忧愈盛。

程澈，可否能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