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拍摄现场的路上，唐枫坐在副驾，江一诺画着底妆，和小初一坐在后座。

后座的窗户开了一半，凉风一股一股的吹着，车内本就不浓重的香水味被吹的所剩无几。

江一诺扯了扯小初一的帽子，将人捂得更严实，以防感冒。

唐枫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忍不住插一句嘴：“你怕小孩儿感冒就把窗户关上，闻着这味儿能熏死你不？”

“就是单纯的恶心。”

江一诺大概是被六年前那股味道熏得上头了，从那以后对啤酒和香烟味道都是敬而远之，可偏偏唐枫这个骚包的，喷什么独树一帜的渣男香，就是一股烟草混着酒香的味道。

唐枫还振振有词：“你那就是单纯的没品味！知不知道这香有多昂贵啊！我当年托了多少关系才得这一瓶，都不舍的用！”

你不舍的用，那我闻得是啥？

西北风的凛冽清香吗？

江一诺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听唐枫介绍了老长一串这香水的制作工艺，包括这香水要如何如何的保存才好，如何如何的使用才最能还原这香水的魅力。

说的倒是天花乱坠，但江一诺对香水并不上心，唐枫也就是对牛弹琴。

要是后座坐的是星逐，或许还能跟他论道一番。

星逐......

江一诺看着副驾驶滔滔不绝的唐枫，眸中暗光一闪。

原来如此。

是被星逐的订婚刺激到了，才突然喷上了舍不得喷的香水，才那么义正言辞的要她一定公布恋情，不能拖延。

终于是失去了才觉得难受吗？

这恐怕还只是一个开始啊。

“你夸的是好，可惜我闻着只有香烟混着酒水的味道，堕落的很。”江一诺说。

“堕落就对了！”唐枫一打响指，“这款香水的名字就叫堕落，是调香师年少时候最低谷的叛逆和黑暗，香烟和酒是那段时间沉溺的象征......”

“那你是挺叛逆的，”江一诺打断唐枫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不能喝酒抽烟就喷点香水假装一下，糊弄自己？”

唐枫一顿，不自在地转过身去：“什么呀，谁喝酒抽烟了，我现在也是有正经工作的，才不搞那一套呢。”

“不搞最好，就怕你想。我可不要一个邋里邋遢的经纪人。”

“切，怎么可能。”

唐枫说完这句，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司机尽职尽责的开着车，小初一乖乖巧巧地坐在后座看剧本。

到了柳城就有他的戏份了，虽然不多，放在电影中也就十几秒的样子，也是要演出人物感觉的。

唐枫安静下来，小初一从剧本中抬起头，视线落在姐姐认真地侧脸上。

江一诺大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没有了唐枫聒噪的声音，江一诺写文的速度提升不少，手指轻巧地跃动在键盘上，思路停滞的时候才会抬起头，看一眼窗外。

一段写完，江一诺重重敲下一键，有些如释重负地抬起头，一转眼就对上小孩专心致志的目光。

江一诺有些疑惑。

是我脸上脱妆了吗？

“Eric？”

“嗯？”小初一眨了眨眼。

“我脸上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小初一摇摇头：“姐姐很好，妆容也没问题。”

就是刚才那样聚精会神的样子，让他想起三年前刚回冥府的时候。

那时候冥府还很乱，有人想置他们于死地，在飘雪的冬日里将他们困在地窖，地窖的入口被堵死，出口遍寻不到，那一天，小初一以为他们再也出不去了。

他们是从滑坡上滚落下来的，只有他和姐姐两个人。

姐姐当时的脸色，就和现在化了妆的模样差不多，还要更狼狈一点，脸上泥土混着血，还有尝试着打开入口而出的汗。

他当时摔伤了腿，只能在一旁看着，拿手机给姐姐照明。

那天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姐姐严肃认真的寻找着出口，还安慰他：“没事的Eric，我答应姓姜的要保护好你，就不会让你出事。”

姐姐真的做到了。

当年的记忆有些模糊，小初一记不清楚当时脱困的细节，但是他今天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就已经能代表一切了。

姐姐对父亲承诺下的事，都完成的很好。

把我保护的很好，把三角姜府经营的很好。

“姐姐在写小说吗？”小初一问道。

江一诺有些诧异，小孩从来不会过问她写文的事情：“最近开了一本新书。”

小初一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看姐姐写的书，可以吗？”

嗯？

江一诺愣了一下，点点头。

小孩怎么突然转性了？

小初一看出江一诺有些疑惑，只是腼腆的笑了一下，又专心地看起剧本了。

比起那些腥风血雨的争斗，姐姐更喜欢看不见摸不到的美好，这是小孩一直知道的。

在拿到《归途》的剧本之前，小孩没想去接触姐姐的故事。

对他来说，美好的东西越少越好。

不了解，不贪恋。

三角姜家的当家人，要的是够冷的心肠和过硬的手段，这是小初一从小就要努力的方向。

可是......

读完剧本后，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童年时候的初一，好像和他有一种奇妙的共鸣，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又代表着什么。

只是他完全能够理解初一的每一个小心思，初一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意义。

他记得穆谦说过：“他和初一很像。”

像在哪儿呢？

像在同样失去了父母吗？

还是像在同样都经历过杀戮呢？

大概吧。

只是初一很幸运，什么都不懂，而他，却早早地要接受自己身上的责任。

他突然很想拿到完整的剧本，或者去把电影看一遍，或许能知道，姐姐对他的期待是什么。

-

日头东升，暖阳映照，山林中的湿气逐渐散去，露珠从草叶上滑过，远处熙攘的队伍逐渐走近。

唐枫在车上被江一诺噎住了话头，下了车又凑上来说东说西的。

“江一傻，你在这边的戏份没多少，拍完之后是准备逛一逛还是准备回去？”

“就在柳城待着。”

布雷恩那孙子的事还没整完，这一个多月估计都走不了。

“那你要去看看阿瓷吗？上次说开春去找她，和乡亲们一起吃饭，要提前一下吧？毕竟咱们都到柳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