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庭安打开信纸。信纸是用特殊的金箔制成，上面有神界统一印发的标准用纸的字样。严格来说，这纸很贵，随庭安之前一直不用也是因为没钱。

纸张经过咒语加持，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保证送到对方手上的时候，字迹完好无损。

信封能够上天入地，凭着主人的神识，能够送到任何人的手中，但就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接收。

她看到陆传祺用标准的蝇头小篆，配上她用年龄沉淀下来的优秀文笔，以委婉的方式请求和林清焰进行一次面谈。

“这写得像我在求他一样。”

“店长，我们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和他谈谈吗？这封信一看上去，就知道是我写的。这不会驳了您的面子。”陆传祺像在哄着自己三岁的孩子。

“嗯，这倒也是。等等......你意思是，我肯定写不出什么好话来，你是这个意思吧，你别走，你们都别走，跟谁学的，又是于巾然教你们的吧......”

陆传祺充耳不闻地弄好信封，递给随庭安。她脸上写着“你刚刚的话我听懂了”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将神识落在信封上，让信飞走了。

“姜路云这个王八蛋去哪里了？”

“他去逛超市，最近年末，会有很多年货打折促销，对了，我还没问巾然小姐想吃什么呢？”说着陆传祺就打开手机，给他们自己建立的群组发了消息。

“你这个群组里，为什么没有我？”随庭安站在背后像怨妇一样的说道。

“这是员工群，店长您是老板，所以不在这个群里是正常的。我们要相互沟通，怎么才能让书店运营得更好，而店长的工作就是做好任务，不需要思考这些低级的事情。”陆传祺“诚心诚意”地说。

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套说辞，而他们也不会发现这个群组之后，对里面的人再有好感。但随庭安不一样，她是世界上对于人情味敏锐度最低的神。

“这样啊，好吧好吧，受不了你们，”随庭安眉开眼笑，“你们好好讨论，我就不参加你们这种无聊而低级的小会了。”

陆传祺摇了摇头，这个傻乎乎的店长，她应该怎么办才好。以后没了他们，她应该怎么在这个如狼似虎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信封很快地到达目的地。

它敲了敲门。

石门里传出声音。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弹射之间，它翻滚了好几下，才央央在某人的桌角边停下。

林清焰看到独属于随庭安的印记印在信封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这封信里怀着某人强大的怨气，从它飞行速度和落地方式就能看出来。

这无异于当着他的面，把这封信摔在桌子上。

“这是谁的信，我怎么好像没有看见过这个印记？”关奉壹说。

“这个先不忙，待会儿再说吧。”林清焰收好信，重新面对内阁成员。

一张装潢考究的深红色长桌上，坐着虚实界五位神官。

他们是万中无一的最强者。坐在上座左侧的闻蝉翼，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勿忘我，眼神温柔而坚定地望着向桌子上那盆新种的睡莲。她觉得这朵睡莲今天开得分外的好。

关奉壹让睡莲根部的水如喷泉般在层叠的花瓣顺流而下，就像一个小型的瀑布，他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讨得闻蝉翼的欢喜。可是他失败了。闻蝉翼一眼就看出来是谁在捣乱。

章修离好像遭遇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看到功德榜有关，他今年在六位神官中排名垫底，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林清焰处理这么多事务还能比他的功德高上不少，虽然才第五位。

许鲲鹏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闭着眼，身旁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而流动，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能从他面前飞舞的纸屑来判断他的心情。

纸屑是桌子上准备好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没人看到他什么时候撕下来，也没人注意他的行动。

大家都视他如空气般存在。

这间可以容纳二十人的石室，无上静心诀和清音颂环绕其中。足够的安静和隐秘。

圆润的石壁上镌刻着数百万年前留下的浮雕，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带着百万雄师开拔的景象，他们面前是连太阳都无法触及的黑暗领域。

地面没有铺设任何的地毯或者瓷砖，是一块光滑的，没有任何裂痕的石面。一层不染的石面像一面镜子一样，和同样光滑的顶部石壁相互映射。

无限延伸了整个空间。

室内明亮，有处小水池，水流昼夜不停，从高高的石山而来，倾倒在水轮上，水轮旋转带动水流，从青竹做的轨道上开始，分成五股而下，经过八八六十四道关卡，最终汇于池子底部。

而在底部有一个木质的增压装置，再次把水流推上石山。

室内的人都沉默不语。

“今年的规制和往年一样，不需要有什么变动，四司会抽调人手协助大会布置，统筹者是管理司司长方圆，一向都是他做，而且他会做得很好。

“为保证大会顺利进行，开启全国范围的通道，不再局限于市立图书馆和省级图书馆，只要是书店都能进入风雨阁。主会场在庆春园，鲲鹏，庆春园的钥匙在你手上对吧。”

一把钥匙以极其缓慢的方式飞向林清焰。

许鲲鹏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你收着。”

钥匙又以同样的方式飞回许鲲鹏的口袋里。

众人无言以对......

无聊而重复性的事项终于讲完了。

林清焰手旁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只自己运行的笔和淡黄色的纸，以及一块自己研磨的石墨。它们飞快地记录着神官们的话，笔速之快，准确率极高。

“好了，我们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有可能在风云榜开始之前就要办好。”

闻蝉翼看着林清焰，心里已经明了那件事。但那件事情还没有证据，也还没展开实际的调查。

“最近有一位神官，值得我们注意。她叫于巾然，她是新进人员，却和一件违反了神律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作为内阁，我们有义务维护秩序，惩治违律行为。”

闻蝉翼坐在林清焰左侧，水光反射在光滑的石壁上，她脸上流动的银光让她看起来像是戴着一张透明的面具，“我们还没有确认......”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裁决司和督查司协同审理吗？为什么没有经过两司就直接让我们来处理，虽然也不是不合规矩，但是没有必要这么做吧。”章修离手指上有一块黄铜硬币，正在指节内翻滚。

他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管理司司长已经答应他，有很多既简单功德又高的任务正在等着他。

“我同意，是应该先由督查和裁决二司审理，这样可以省事不少。”关奉壹附议。

闻蝉翼蹙起她好看的眉毛，林清焰这个行为让她不能理解。

“我反对这个说法，林清焰大人，你没有证据。她的动机是什么？她不过是个新来的罢了。”闻蝉翼的声音清冷。

“所以我们要找证据。闻蝉翼大人，你搞错了，我并没有那么粗鲁，”林清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袍子，“现在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你亲耳听到是她如此说了，还是亲眼目睹了她的行为。你提出这样的假设，只基于她有可能知道这件事上。”她没想到直接开始确定目标搜查。

而且对于随庭安与他之间那像蝉翼一般的关系，一定会瞬间破裂。

她在随庭安那家旧书店里见过那个人。

随庭安从来都不是一见如故的人，而她们又或者说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简直让闻蝉翼看到随庭安身上一闪而过的人性光辉。

真是让她惊奇。

“没有。”林清焰终于转过头来看她。

“那就不该把调查方向放在她的身上，这样会浪费很多时间。除非你能够给我一个明确的动机来证明这个人有可能做了这件事。否则，我们应该先从管理司查起。”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这个人和这次事件有关。你不停地试探我，确认我不是这次事件的嫌疑人，我为什么不能调查她？”

“因为她没有能力、没有理由去做这件事。当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这件事和某个特定的人或者物扯上关系的时候，我们就先入为主地破坏了整个调查。”

“我只不过是提出一个方向，闻蝉翼大人。你要明白......”

“有可能你有其他可靠的想法，我并不否认你的看法，但是我们应该考虑所有可能性，这样不至于因为思维的局限而使我们的目光变得狭窄。

“你所确定的方向，让我看起来就是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就只是因为你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个造谣，把那些红绳用一个不可能的理由串联起来而已。”

“闻蝉翼大人，你是否依旧对我有些不满，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聊得很明白了。”

“我承认你的能力，主事官。我相信你做的一切的动机是好的。但你不能凭着自己的灵光一闪，就确定某个人是这次事件的嫌疑犯。”

双方的声音像是两把尖锐的剪刀相互碰撞。

“那人是男是女？”关奉壹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你是白痴吗”这样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