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笑得更欢了，压低声音：“你们都是地府的神君，怎么被一只小仙鹤给欺负成这样？而且我见小桃挺温和，莫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事惹着她了？”

麒麟耸耸肩：“我哪知道她哪根毛不对劲！咱不说她了，你快去看看王爷吧！王爷自从回府，就一直坐在荷花池边，不言不语忧心忡忡似的。我是个糙人，不知王爷烦心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开解。还是请你去吧！”

红云垂睫，想到今早之事，又联想到桃夭给她讲的故事，心里有了谱。

“神君莫急，我这就泡壶茶给王爷送去！”

荷花池。

红云轻手轻脚走来，手里的托盘还放着紫砂茶壶。

“帝君，奴婢许久不在您身边，就让我给您奉茶吧！”

若是别人，崔嵬早就生气赶出去，见是红云，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那就多谢红云。”

热茶入精致的茶杯，茶香袅袅。

崔嵬端起，先是闻了闻，而后小小抿了一口，有了回甘之后再一饮而尽。

这是他最爱的银针白毫，果然还是红云最懂他。

红云抬眼瞅了瞅池塘里开得正艳的荷花，道：“这些荷花白里透红煞是好看，我且摘几朵回去插在花瓶里，公主见了一定喜欢。”

说着，红云就走到池塘边沿去摘，奈何荷花开得远，她哪怕踮起了脚尖也够不着。

崔嵬只动了两根手指头，几朵荷花就自己飞进了红云的手中。

红云抱着荷花回来施礼：“多谢帝君！”

崔嵬再一抬手，一个花骨朵出现在他手中。

望着含苞欲放的荷花，崔嵬幽幽叹气。

红云浅笑：“帝君是在担心公主殿下吧？”

崔嵬的心事向来藏得深，若是红云，他愿意说上一二。

“那丫头从小就顽劣，越大越难管束，有时就连我也很头疼。”

红云接着往下讲：“帝君是不是有时也会想，若公主像别家的大家闺秀那样，知书达理，温柔谦恭就好了。”

崔嵬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红云继续道：“帝君请恕婢子说句心里话。这天底下规规矩矩的女子还不够多吗？公主从小就侠肝义胆，比男子还有胆识和气魄！她是您的女儿，自然就应该与众不同，自然该心怀天下，才不愧是地府的小主人啊！”

崔嵬道：“你呀，是那丫头的说客吧！”

红云认真摇头：“奴婢可不敢有半分欺瞒！红云不才，想揣测一下公主的心意。”

崔嵬不解：“什么心意？”

红云直言不讳：“王妃进府，可公主却闷闷不乐。我也是女儿家，或许能拆解一两分。”

崔嵬盯着红云，想要听听她的揣测。

“我听桃夭说，这些年公主和王爷的感情甚笃。为着王爷的身体，小公主跑遍了四海八荒为您寻找仙草灵药，并且亲自熬制服侍汤药。可见小公主是有多关心爹爹。王爷的婚事突然，小公主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常理。

本来王爷的心思全都在公主身上，可现在要分给王妃一半。将来王妃要是产下世子，只怕是一半都没有了。可想到这是爹爹的幸福，小公主半点委屈也说不出，只能自己跟自己赌气了。”

红云的话令崔嵬豁然开朗，但转念又陷入深深的苦闷：“那丫头想得太多，她永远都会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任何人都不能夺走他的半分宠爱。

红云道：“奴婢会慢慢开导公主殿下，那么也请王爷不要因为王妃忽略了公主。与其担忧，王爷何不把心意好好传达给公主呢？”

崔嵬笑了：“红云，若不是因你心有所属，我当初真舍不得你。”

红云蓦地红了眼眶：“云儿服侍帝君八百年，奴婢也舍不得您，舍不得小公主。为了‘情’之一字，云儿奋不顾身，努力过也挣扎过。如今能再次回到您们身边，我再也不做他想，此生就死心塌地留在帝君和公主身边。”

崔嵬道：“你为了周毅甘愿扔掉鬼仙的身份，扔掉八百年的修为，甘心受轮回之苦，这般深情，将来或许还要相见之日。”

红云瞪大了眼睛：“帝君是说我还能再见周郎一面？”

崔嵬没有回答，只是吩咐道：“我担心听荷那丫头赌气不肯吃饭。你去宫里给她送点荤素盒子。有你在，她必定是肯吃的。”

红云笑了，一连做了好几个揖：“云儿这就去！云儿多谢帝君！”

红云开心走了，崔嵬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茶！

远处，嬷嬷扶着苏锦娘静静看着亭子里的王爷。

刚才红云和王爷有说有笑的场景全都落进了她们眼中。

孙嬷嬷道：“王妃，您瞧！老身说什么来着？这世上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不计其数。王爷身份尊贵，一表人才，哪个女子不爱他？您要是不留心，那些贱人就要兴风作浪了！”

苏锦娘原本没想那么多，在嬷嬷的提醒下，也不觉胆战心惊。

王爷是人中龙凤，也是她的夫婿，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愿意同别人分享丈夫？

******

鸿学殿。

红云带着八贤王的令牌，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站在了廊下。

小黄门道：“主子们还在上课，姑娘且耐心等一等。”

红云矮身，暗暗塞给小黄门一锭银子：“多谢小公公带路。”

那小黄门不过十一二岁，很是惊惶：“姑娘这是做什么？”

红云像大姐姐一样瞅着他：“宫里不易，你拿着买点衣裳吃食。”

小黄门顿时红了眼眶，因为家贫，他很小就净身进了宫，一辈子做不了男人，一辈子都得伺候别人。

今日忽然就受了别人的关心，心里的酸楚顿时涌出。

红云揭开食盒，从里边拿出一块甜糕塞到小黄门嘴里，眉眼带笑：“怎么样，甜吧？”

小黄门含泪笑着：“谢谢姐姐！可这是公主的东西······”

红云道：“不怕！咱家公主最是豪爽，别说一块啦，就是整个送给你，她都不会责怪！”

小黄门喃喃道：“你家主子可真好！”

可惜他命运不好，总是被人欺负。

红云催促道：“你还忙着吧？快走吧，我自己在这里等就成！”

小黄门点点头：“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红云。”

“红云姐姐。”小黄门低低复述了一遍，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在心底，“姐姐，我叫黄春，你以后在宫里若有事，大可以找我。”

红云笑容温暖：“黄春，我记住了！等我下次来宫里就给你带金陵城最出名的糖心果子。”

黄春也笑了，他在宫里总是战战兢兢，许久都没有这么真心笑过：“那我等着姐姐！我先走了！”

红云笑着目送黄春离开，那孩子身形单薄，衣领下隐隐似乎还有伤，怪叫人心疼的。

都说地府可怕，可她在地府呆了八百年。地府法纪严明，该赏的赏，该罚的罚，绝不会有逞强欺弱的事情发生。

反倒是这人间，看似四季更迭，繁华锦绣，那黑心的人比厉鬼却还要可怖。

感叹完小黄门，红云偷偷朝屋内瞅了瞅，公主坐在最后边，一眼就能瞧见。

红云忍不住笑，原来小公主一直在打瞌睡，从前在地府时便是如此。

帝君找来了天底下的才子也教不会无心学习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