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千展看来，阎罗山既然没有振灾粮，刘紫月何必几次三番将计就计入得局中？

刘紫月洒然一笑。清脆爽朗的笑声昭示着她异样的好心情。刘紫月挑眉神神秘秘地道了一句：“本妃说过这一局，本妃算的就是黄振礼的这个没有弱点。振灾粮的事拖了这许久，该了了。一个个算计本妃的利息本妃该收了。”

柳千展嘴角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黄振礼的连环计，小媳妇抓住黄振礼思虑过于周全，处处给自己安排退路这一点，轻松破局。接下来，不知道小媳妇又要利用这个如何算计黄振礼？柳千展轻抚下巴，眯着眼睛暗笑，默默地为黄振礼点根蜡烛。顺风顺水惯了，遇上小媳妇算他倒霉。

马车吱吱哟哟地向前行驶，夜很黑，道旁的连绵大山间偶尔的传来一两声虫鸣鸦叫之声。柳千展掀帘看向窗外进，竟意外地发现他们的路线不对。

“这不是回京城的路？”柳千展道。

刘紫月颔道：“我们不回京。”

“那去哪？”

“小舅舅到了自然会知道。”刘紫月道。

马车一路向南而去，日夜兼程。柳千展隐约猜到刘紫月此举的意图。直到数日之后马车入了荣城，他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

荣城，地如其名，百年来素以繁华富庶闻名全国。荣城城池沿着梅澜江而建。荣城水上交通发达，东华国南北水上交通运输许多都经由此处。

马车驶入荣城时，已是日薄西山，倦鸟归巢之时。城门在他们入城后缓缓关闭。大街小巷人来车往，叫卖声不绝于耳非常热闹。与京城建筑古朴大气，端庄厚实不同，荣城屋舍以精致华美居多。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记盈罗绔，竟豪奢。”柳千柳低声喟然长叹，“用《望海潮~东南形胜》来形容荣城也是十分贴切的。听说荣城梅澜江畔的望江楼菜色不错，一会子咱们到那看看？”

刘紫月抬眸瞟了一眼柳千展：“小舅舅倒是好雅兴，晕了数日的车还有心情念诗赏景品美食。就要到别院了，一会子早些歇息，今日后半夜怕是歇不了了。”

马车穿过闹市，一路向城南梅澜江江畔旁的贤王府别院而去。晚霞渐收，暮色渐临，月华渐明。越是临近梅澜江江畔渡口，路边以船工，纤夫，搬运工为主要客源的小茶馆，小酒馆，路边摊越多。

柳千展一路掀帘看着，与城中的繁华盛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的老旧低矮的房舍。朱漆灰瓦严重地褪了色，与这些以船为生的工人们身上灰扑扑的旧衣裳相合。柳千展叹了一口气放下车帘子良久不语。

贤王府在荣城的这处宅子，宅中之人站在南边高地的角亭上能够看到梅澜江渡口辉煌的灯火。夜暮降临后，梅澜江渡口工人们依旧披星戴月辛苦劳作。

角亭上，刘紫月背过手去，静静地看着。柳千展过来，隔着老远他依然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落寞，暮气沉沉，伤伤戚戚。他叹了口气走上前：“都准备好了，早些用晚膳，才些歇息。”

“他很聪明。”刘紫月没有回头看来人。

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让柳千展微微怔了一怔：“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刘紫月道：“贤王府荣城别院选在这里。”

柳千展懂了：“嗯，他做事向来就有深意，自小便是如此。荣城的这处别院是阿湛在七岁那年亲自选下的。”

刘紫月点头：“梅澜江码头一向有东华国水上运输要塞之称，荣城的战略地位在码头，他七岁就能想到这些，果然天资聪颖。”那个傲骄腹黑，高端大气的家伙。

“其实，阿湛……”柳千展蠕动嘴唇，再张嘴时将翻滚在喉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其实阿湛也不想看到王妃这般为他伤难过。生死有命，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阿湛自小蒙受奸人所害，若不是听雪山，也会因为病……，总之，王妃不必太过自责。走吧，晚些饭菜该凉了。”

柳千展转身避开小媳妇的探究目光。她倒映着远处辉煌灯火的眸子深处，泛着复杂的愁伤。他离她很近，又像是离她很远，恍惚间他们有如相隔万水千山。他懂她，他又似乎根本看不懂她。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对于聪慧有谋的小媳妇来说，更是个中翘楚。

“他在哪里？”刘紫月道。

柳千没有想到刘紫月会如此直接地问他，下阶的脚微微踉跄了一下，差点从台阶下摔下去。

“王妃说的什么？”柳千展抓挠后脑勺道。

“小舅舅该知道的。”刘紫月的声音轻幽而飘远，像叹息，又像是喃声自语。她的眼睛使终望向远处的渡口。渡口上腥红辉煌的灯火，在她暗影层层的眸子里闪着耐人寻味的光芒。冷风吹拂，刘紫月发髻上斜插的玉蝴蝶步摇随风微微地晃动。

“不懂。”柳千展的肠鸣声响起，“饿了，王妃也该用晚膳了。”柳千展是心虚的。

刘紫月道：“小舅舅先行一步，本妃一会子就到。”

柳千展暗暗松了一口气，阔步离去。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时，刘紫月收回看向远处渡口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出来吧。”刘紫月对空打了一个响指道。

角亭旁大桂树中，龙一纵身飞跃而下。

“参见王妃。”龙一道。

“黄振礼呢？”刘紫月道。

龙一道：“黄振礼早王妃两日入荣城，说来也怪，火急火燎地赶了来，真到荣城后，反倒又闲了下来。每日下馆子吃酒，听曲子捧戏子，无所事事。”

“本妃让你办的事如何？”刘紫月道。

龙一道：“启禀王妃按照吩咐事情都已经办妥。”

“做得好。”刘紫月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道，“吩咐下去，一切听令行事不可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