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谭虎疲惫地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们...我们揪着一根藤，以为只是一根藤。但现在看来，那边，好像是一棵大树。”

任一感觉到自己头疼欲裂，任慈的话、农场游戏、谭虎的话，在他脑子里抢夺着资源。

“大树就大树！那就把它推倒，一根一根的剪掉它的根须！”

任一坚决地说道。

“好！那我们就查！”谭虎的底气不足，但还是咬着牙说道。

任一突然想到任慈的话，愣在了电梯前——所有的事情，都会以绝望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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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谭...”

“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声音都变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提前知道，我们终将失败，惨到一败涂地，那么...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他问着谭虎，也在扪心自问。

“我...大概不会。如果做不到，那就没意义。没意义还伴随着巨大的代价，这...”

谭虎虽然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总体来说，整个逻辑他没犹豫。

“这也正常。”任一淡淡得说道，他突然笑起来了，“也对，毕竟走钢丝表演，一次，只能上一个人。”

“任一，你在说什么？”谭虎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老谭，我听你的声音很疲惫，你查到什么了？跟我说一下。”

这一刻，任一下定决心，自己去调查产业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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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你说的那几个人，他们的嘴巴，都严得很！”谭虎恨恨地说道，“而且，这几个人手上都不干净！我观察他们，发现他们都不只是第一次作案。而且，之前作案的性质可不是单纯得干扰器官运输。”

“你的意思是？”

“他们手里都有命案，只是，没有立案，没有曝光。”

任一感觉到，这个产业链，已经不仅仅是黄牛这种问题了。

“老谭，你还回警局吗？”

“回啊，我出来得匆忙，东西都在局里。”

“那你查一下...那你让子墨把近几年失踪人口的信息发给我。”

谭虎有些疑惑，“我去找给你不就结了。”

“我...我这会儿不回去，这边还有事。而且，我听你的声音，今天估计都快累懵了吗，回家休息吧，你都是老头子了！”

“你他妈的，呵呵，臭小子！行，我安排子墨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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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虎被任一这么一逗，心情放松了一些。他突然想起来，还没问任一要这个资料干嘛呢。他拿起手机一看，那小子早把电话挂了。

任一下了22楼，并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往魏亮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魏亮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半躺在椅子上，脚翘在了办公桌上，仰着头，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敷在眼睛处。

任一轻轻地坐在他对面，等待着魏亮。

“是病人吗？不好意思啊，请稍等一下。我今天忙了一天，这会儿眼神有点花，这会影响诊断的。”

魏亮发觉自己对面坐了人，大概是椅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相比刚刚的放松，他这会儿有些紧绷，毕竟这个姿势，有些不雅观。

“放松，魏主任。”任一看着魏亮，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要是每个医生都像他这样，有崇高的医德，哪里会有那条产业链的存在，毕竟，源头信息在医院。

“听这声音，是任一啊。呵呵呵，你今天怎么有空？”

“这段时间是挺忙的，今天也是赶巧，我的任务是保护曹部长。”任一实话实说，“这不，已经下班了，也不用回局里了。我想着过来看看您，感谢感谢您。”

魏亮坐起身来，那个热毛巾已经有些亮了。他带起厚重的眼镜，提了提眉毛，又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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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就不必了，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魏主任，还有件事情，我想知道，周敬安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魏亮摇摇头，“精神上的疾病，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两个人格还都在。只不过，他们主宰身体的时间已经很少了。”仟仟尛哾

“那...”任一想了想，不过没问得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个被现在的周敬安推到台面上的，那个过去的周敬安人格嘛？”

任一使劲儿点点头，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对对对，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专业名词...太匮乏了。”

“那个人格已经完全探查不到了，我试过很多次，但他都没出现过。”魏亮有些伤感，“不过，说起来也蹊跷，用药的时间并不长，想要靠这点时间，抹去一个人格，几乎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那个周敬安，自动放弃了...他本来就一心求死。”

“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不过，他这种情况，更有可能是人格沉睡。那个周敬安一直都在，但不愿意苏醒。”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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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喃喃自语，随之又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好像害了您。”任一有些自责，“因为法院上，人格评估是您去提交的，所以...网络上那些人，对您...不满。”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何止是不满，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论，疯狂得谩骂、诅咒着魏亮，甚至公投墙上，魏亮也在前30名里面。

“呵呵。”魏亮推了推他厚重的眼镜，“任一啊，我最开始是学中医的，中医入门的第一课，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太清楚。”

“中医的第一课，是大医精诚。”

任一听过大医精诚，这是药王孙思邈留下的一篇巨作，但从未涉猎医学的他，对其内容并不熟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魏亮神情庄重、抑扬顿挫得将这段背诵了下来，结束时，他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光。任一的魂灵也好像被这一段的一字一句敲击着，洗涤着。

“任一，一千四百多年前，孙先生就替我回答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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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亮安详地笑着，任一看着他的笑，竟有些感动。都说相由心生，魏亮此刻像是菩萨一般。

“是我肤浅了。”任一低头道歉，“您真是医者仁心。”

“听到你的夸赞，我并不开心。”魏亮叹了口气，“我曾听说，人的善念由三感控制——责任感、羞耻感、罪恶感。”

“责任感没了，人就会变得苟且，他们不敢往前迈一步，他们感觉到羞愧，他们也想履行自己的善意，但他们没有勇气，只会选择冷眼旁观。羞耻感没了，他们就会进入到道德和法律之间的边缘地带，在那里获得放纵的快感。而罪恶感没了，他们就失去了身体的自主权，变成了恶意的奴隶。”

“当一个尊崇着职业法则的人被如此夸赞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责任感缺失的时代。”

魏亮有些落寞，他的眼睛里满是伤感。

“说的太多了，这段时间器官移植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所以有感而发。呵呵，你不要嫌我太过啰嗦。”

任一站了起来，深鞠一躬，“醍醐灌顶，感谢魏主任指点。”

魏亮被这突如其来的行礼吓了一跳，他连忙站了起来，扶着任一的肩膀。

任一站直了身体，“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让魏主任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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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能帮我肯定帮。”魏亮说道。

“我想见一见周敬安，但门口的人，会拦着我。”

魏亮摸了摸下巴，然后神秘一笑。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只会拦任一。不过，他们可不会拦着，去换药的我，还有...我带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