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的硝烟来得快，去得也快。

春日回归的飞鸟，在爆炸声中盘旋着，还没等安定，它们又继续往北飞去，想在诺大的西北高原找一片栖身之处。

薛副官在支离破碎，被烧焦成黑炭状的肢体中，拼凑出了刘卫东的尸身。他像个孝子一般嚎啕大哭，咒骂着。

他没骂始作俑者任一，他大骂着苍天，“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这个一心为国，一生为国的老将军，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部队簇拥着散发着令人作呕，无法分辨的残肢断臂，缓缓往他们的营地开去。他们会在下一任将军到达之时，再次恢复正常。

薛副官的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一起，他想着刘卫东死之前的话，内心陷入了撕扯.要不要说，要不要说说了会不会复刻今天发生的一切，那令人疯狂的未来科技，会不会让下一任将军也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虽然任一已经死了，但他在鹿城的一切都会被扒出来进行非人道主义的研究，鹿城将再次变成一座修罗场。

而不说，那么自己手里着一碰就碎的焦炭一般的身体，将失去他的意义。他所做的一切，本该重于泰山，而因为自己的沉默，将沦为鸿毛。

为什么！

薛副官揪着自己的头发，想依靠疼痛保持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该死的难题交给我！

"啊！"

他崩溃地嚎叫让那些飞鸟加快了扇动的翅膀它们逃命似的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鹿城还是它原本的模样，来自西伯利亚的风把不远处沙漠里的沙子吹到城市的上空。那些沙子混杂着这里的故事，不管它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还是无关痛痒、稀松平常，这些故事都随着风儿远去，再往下一个地方进发的途中，慢慢消亡。

冷清了一年多的未来庄园重新热闹起来，里面的人用外人晦涩难懂的语言，顺利得进行着他们之间钱与权的交易。

那些看准了市场空白的精明的商人们，把他们憋屈已久的头脑全部调度起来，绞尽脑汁把过去一年里的损失在这短时间里全部填补上。

三字经从课本里被移除，那些单纯的孩子们，在他们稚嫩的作文中，还引用着里面的语句。

可怜的人望着天空，他们双手合十，祈祷着任一这样的神明再次降临，哪怕是假的“放开我！我下午还有手术！"

魏亮大叫着，他的身材中规中矩，此时却像只小鸡一样被任慈提了起来，脚也离开了地面。

“魏主任，你会背诵大医精诚吗？"

“那是当然！你是谁？！再这样，我真的要叫保安了！你不能影响我下午的手术！

他毫不畏惧，满脑子都想着下午的四台手术。

“那么，您帮帮忙吧。”

"魏亮呢！？"手术室外有个男人喊叫着，他满脸通红，看着就喝了不少酒，“他妈的！我要投诉！我不仅要投诉，我还要对着任一打人祈祷，我要让他看看你这样的医生！这才多久，就暴露了本性！你是在为哪位达官贵人服务？把已经约好的病患拒之门外！"

周围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哄笑着，一派过来安慰劝告他。

"任一大人？哈哈，神不仅被抓了，还被炸死了！“其中一个中年人笑着说道，他头顶秃了一圈，四面的头发也很稀疏。虽然很难看，不过他还是没舍得剪掉。

其他人也附和着。

有几个面相老实的人走了过来，轻轻拉了下这个男人的衣角。

“后生，少说几句。今时不同往日了，魏主任忙完了自然会给你家人做手术的，你现在这样，他要是给你穿小鞋.毕竟，这里还是以前那个鹿城。“那个男人酒醒了一半，他颓废得坐了下去，像是被钝器打中了那样，一言不发，愣着神。

"这些人，也就在任一在的时候嘚瑟嘚瑟，现在.哼！"那一派的人窃窃私语他们插着队，享受着迅速复苏的医疗黄牛的服务。那些黄牛们，还只是在简单的预约床位，替代排队上试探着，不过他们的脚尖已经慢慢往任一规定的边界之外靠近了。

曹燕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市政大楼，深深地叹了口气。任一死了，她又回归了漫长的孤独中。

说起来，她并不感谢任一任慈两兄弟，虽然他们母亲的心脏给了自己，但她活得越久，痛苦就越久。而且，作为等价交换，她已经救了任一两条命了。

她时常在想，这突如其来的心脏和新生，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她加入了噩梦组织,得知了“净化"计划。

“魏主任.”一旁的护士助手的声音颤抖着，“要不要休息一下，您已经做了7个小时了。”

全副武装的魏亮只露出来衣服厚重的眼镜，虽然护士不停地给他擦汗，但那两片镜片上，还是沾上了不少汗水。

“不用。"他手上没停下来，控制着手里的手术刀，“我已经有损医德了，如果这样的代价下，换来了一副尸体，那么”

他没有继续下去，这么多年来，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贵人，来跟他说插个队,行个方便，他都严词拒绝。而今天，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护士看着这阵仗，也不敢多说话，只是不断地给他擦汗，递工具。她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瞳孔立刻放大，倒吸一口凉气。即使已经看了七小时了，但依然不能适应。

“郭将军。”

"不用客套，介绍情况。”

穿着将军大衣的男人走进了指挥所。郭爱民看起来50多岁，一路风尘仆仆让他的脸上也写倦态。他的鼻梁有些塌，宽大的国字脸，略微有些发福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比前两位将军宽厚得多，但仔细看他浓眉大眼的之间的杀伐之气，一点也不比那两位少。

“有个叫任一的人，在鹿城发展邪教。刘将军带兵过来探明情况。虽然铲除了邪教,不过刘将军也在抓捕邪教头目任一的时候，被任一使用的自杀式微型炸弹炸死了。"

郭爱民皱起眉头，声音冰冷，“我说的是详细情况。”

薛副官出了一身冷汗，他忘记了一件事情，就是做到将军这个位置的，没有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这样敷衍的说法，他们第一时间就可以完全识破。

他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便把整个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看书溂

郭爱民没有刘卫东那么兴奋，他依然紧锁着眉头。

“你确定，任一已经死了是吗？”

“当然，这个炸弹…是我们的，它的威力我太了解了。"

“嗯，尸体方面呢？"

"我们比对了几天，我们的人都对上了。还有一堆烧焦的碎肉，根本无法拼凑。做了DNA对比，那确实是任一的。”

郭爱民的眉头微微松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现在华北军区外派部队我暂时接管，三天之内把这次驻军的影响消除掉，我们就走，不要过分打扰老百姓的生活。

薛副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不到一切都这么顺利。这个郭将军对未来科技似乎并不关心，或者说，这些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亲手推倒自己建设的无神论，他们根本不可能相信有所谓的“未来科技”。

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薛副官想着，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轨，这就好，这就好..深夜，士官宿舍里。

薛副官睁开眼，看到自己床边坐了个人，吓得快要叫出来，一只大手轻轻地放在他张开的嘴巴上。

他惺忪的睡眼瞬间变得清晰无比，那是郭爱民。黑暗中，郭爱民只用半张脸对着他,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幽幽地问道。

“为什么，你的汇报里少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