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着实有些尴尬和好笑，病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一个咳嗽的小婴儿和她那不停帮着孩子轻扣后背镇咳的姥姥还在活动着，而其他人则是犹如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不动。

奶水顺着男人的刘海儿缓缓滴落，看他那一副震惊与愤怒的神情，常乐敢打赌，若不是因为这个喷了他一脸奶的孩子是他自己的种，此时他定要暴走伤人。

“呼——”

突然，一道响亮的鼻鼾打破了众人被静止的魔咒，吊梢眼的老太太急忙从手包里翻出纸巾来给儿子擦拭着脸上的奶渍，至于落在头发上和衣服上的那些，她只能催着他去卫生间的洗手池里将就着处理一下。

那两个女人此时也不争吵究竟是谁家孩子更聪明的问题了，这时一致用同情地目光瞧了瞧病床上躺着的一言未发的产妇，小声议论起来。

“她可真倒霉，有个这样的婆婆也就算了，男人还这么没用！”

“是啊，我从来没见过手脚这么笨的男人！”

“你看她年龄也不小了，为了生孩子也是豁出去了，只可惜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有个龙凤胎，偏偏没的那个是男孩。”

这话另外一个女人可就不爱听了，毕竟她家只有一个女儿。

“什么叫偏偏？弄的好像要是没的那个是女孩就不可惜了似的！女孩怎么了？女孩多好啊！贴心小棉袄！”

“哎呀，你着急什么！我是说对她来讲可惜了！你没瞧出来她婆家是个重男轻女的？没听那老太太说吗？养好了来年再战，啧啧！”

两人唏嘘几声，不想那吊梢眼的老太太虽然上了岁数，耳朵倒还灵光，明明她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打呼噜的老汉和一个重新开始哭泣的婴儿，自己的声音又不算大，居然也被对方一字不差地听了个正着！

“你们在哪儿嚼什么舌根，管好自己就得了！”老太太重新给孩子冲好了奶塞上，转头就骂道，“我们家什么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照顾好你们自己家里人比什么都强，我要是你们的妈，现在就得恨自己生了个爱凑热闹的闺女，放出来都丢人现眼！”

那两个嘴碎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大家今晚的觉睡得断断续续，本来心里就都窝着火，老太太这一骂哪还了得？直接就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这么缺德的事儿你们家都能做得出来，还不让别人说说了？”

“就是，还你是我妈，放心，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妈肯定就绝后了，哪个眼瞎的男人能选这样家庭背景下长大的女人回去做老婆？”

抱着孩子的年长女性闻言表情微微一僵。这不就是在说她女儿呢吗？眼瞎找了这样的男人！

那女人没发现自己的话不小心误伤他人，还说的正欢：“你儿子能找到这么一个愿意给他续后的老婆你就偷着乐去吧！还挑呢！你说的那些话我听着都为你臊得慌！人家刚刚痛失一个孩子，你不说安慰安慰，还要人家立刻就动身回家，明年再要一个小孩？你给人好好调养的机会了吗？再说你儿媳本来就是高龄产妇，生产就是走一趟鬼门关，一次不够你还要她再来一次，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下一胎还不是男孩怎么办，还要拼三胎吗？你家钱够罚款的吗？有皇位要继承的吗？要是这个儿媳妇身体生不了了，你是不是还要撺掇你儿子赶紧离了换一个能生育的？我看你是一肚子的如意算盘，精明得很啊！”

这话虽是针对那位吊梢眼的老太太说的，抱着孩子的年长女性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女人这几句无心言辞犹如几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女儿被爱情迷住了眼，非选了这样的人家遭罪，但看她如今遭此大难后不言不语的模样，该是已经开了心智，或许也是时候有些变化了。

吊梢眼的老太太被这样凌厉的言语攻击刺激的失了神智，向前冲了几步就要来打人，对方虽然比她年轻力壮，却不敢对她动手，只能被动地向门口方向躲闪着，口中叫道：“欸？你个老太太，道理讲不过就动手呢怎么？”

恰好就在此时，老太太的儿子收拾完自己走了回来，他哪能想到他这一开门，迎面就撞来一位陌生的大姐呢？他下意识地闪开身体，结果紧接着就被自己妈妈撞了个满怀。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敢——”

吊梢眼的老太太话说到一半，发现撞到的人是自己的儿子，后半截话就硬生生地噎在嘴边，转而道：“你个死小子拦着我做什么？你老娘刚刚被人骂了，你不帮着我打她，反而在这里拦着我的去路？”

那男人还完全搞不清状态，闻言一愣道：“什么？”

那两个女人跑出去一个，还留着一个，留下的这个正是之前那个一直在哭泣着的靠门病床病人的五女儿。

或许是因为有着被婆家赶回来的经历，她对于这种典型的恶婆婆天生就有着强烈的排斥感，这会儿听老太太避重就轻地跟儿子抱怨，就更毫不掩饰眼底的鄙视。

“老太太，咱们说话可是要凭道理的，到底是谁先做的不地道呀？”

吊梢眼的老太太见她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也敢拆自己的台，便不满地嘟囔着，“哪儿都有你！”

那男人听了这话，也就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把拦住母亲道：“算了，妈，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吊梢眼的老太太一听儿子这个态度，当场就要撒泼，以至于场面再度混乱起来，无休止的无赖吵骂声令人生厌。

常乐远远地关注着那边的事态发展，心里默默感慨道自己这趟医院可真是没白来，先后见到两个如此蛮不讲理的老太太，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好在这间病房里不久之前还有着程源姐弟的奶奶在这里住过，要不她大约要对所有的陌生老人都留下些不好的刻板印象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感叹一声，随即眼尖地注意到那位躺在床上没什么反应的孩子妈妈眼珠子一动，似乎终于要“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