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阳发短信的风格就像他本人的说话习惯一样，三分真七分假，很多东西听听看看就行，都当不得真做不得数。常乐心里对此明明清楚得很，可当她看到里面掺杂的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歧义语句时，她的心依然还会不规则地扑通乱跳。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真的已经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就从果树林里摘下了一颗苹果吗？

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干脆将手机关机放在一旁，闭上眼睛，不多时也沉沉睡去了。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天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这让她误以为自己没睡多久，但她妈妈却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地点着她的脑门数落着，“我是不是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要你看着点药，你怎么也睡过去啦？万幸我刚刚睡觉的床位来新病人了，人家家属把我给叫醒了，要不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啊？”

经由她妈妈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唠叨，常乐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针确实已经被拔掉了，她活动一下肩膀，刚想要伸个大大的懒腰，就记起了自己腹部的刀口，急忙中止了动作，徒留两只手在半空中僵硬着，好像伸出了两只爪子的招财猫一般。

“……你做什么呢？”看着女儿的怪异动作，常乐妈妈纳闷道。

常乐将手缓缓放下，一脸的苦相，“老妈，我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

“我什么时候能拆线啊？”

常乐妈妈没有回答，但眼睛里明显写满了疑问号。

常乐只好进一步解释着，“我之前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看到医生护士用剪刀戳我肚子了，我就想他们大概是像收拾鱼的内脏那样把我肚子剖开，然后取出没什么用的地方，接着像缝娃娃一样把喇开的口子再缝起来……然后呢？我肚子里就一直有一根线吗？不用管了？还是等皮肤自己长好了，没它啥事了，再给它拆喽？”

常乐妈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摇头道：“拆啥拆啊，肉线，到时候直接就融入到你身体里了，不用管。”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常乐可就震惊了！

“肉线？啥肉？咋做的？”

“啥肉？还咋做的？你当是做菜呢？能不能有点常识，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羊肠，羊肠，放心啊不是人肉！”

常乐妈妈无奈地扶额解释着，却没想到常乐的肚子里还有着一堆刁钻问题在等待着她。

“为什么羊肠可以被我吸收？我又不是羊。再说吸收了是指什么意思啊，是它被我的肉同化了，还是挨着它附近的我的肉都变成羊肉了？会有羊膻味儿吗？”

常乐突然化身好奇宝宝，牟足了劲问个不停。一个又一个古灵精怪的问题砸得常乐妈妈两眼直发晕。

她又不是专业的医生哪里会懂那么多？就是这个羊肠肉线还是医生主动教给她的知识呢，毕竟用了这东西安全又方便，所以要比那种拆线的贵上许多啊！

只是她虽然回答不了常乐前面的问题，但回答最后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什么羊膻味儿，你又调皮了是吧？再问我就给你撒点孜然！”

常乐嘿嘿一笑，这才道：“我这不是看你成天板着个脸，都不笑一笑，所以才想逗你玩吗？”

常乐妈妈闻言又是瞪了她一眼，小声道：“没大没小，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哪还能笑得出来。”

说着，她将头对着门口方向晃了几下，常乐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之前抢救的那位老爷子已经被送回来了，他身边除了那个五女儿和小儿子之外，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看样子应该是那小儿子的妻子，三人正沉默地看着老爷子，彼此谁也没有讲话，气氛实在诡异。

而且常乐敏锐地发现，那老爷子身上插着的管子似乎比他被抢救之前多出几根来，与这些管子和连接它们的各式运转中的医疗器械比较起来，老爷子本人却是显得毫无生气。

“这是怎么了？”她纳闷道。

临床新来的病人是一位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男人，他在常乐刚一醒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他家里有个跟常乐差不多大的女儿，可惜性格腼腆羞涩，远不如常乐这样有趣，所以不太得他喜爱。

这会儿听到常乐的疑问，他忍不住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说出来，“那床的老爷子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医生说他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所以他的家属现在大概是在下决心吧。”

“什么决心？”常乐问道。

“明面上是在决定让老爷子留医院治还是回家调养，不过实际上大概是在商量要不要拔管子吧，只不过看目前这个情况，他们大约还没想好究竟该由谁来起这个头。”男人无所谓道。

“这位先生！”常乐妈妈皱着眉头低声喝斥一句。

那男人好像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跟一个小女孩讲这样残忍的事情，立刻收了声，先是歉然地看了常乐妈妈一眼，接着才对常乐道：“叔叔刚刚都是瞎说的，你别听别信。”

常乐半点没被男人之前的话吓住，继续疑惑道：“植物人就是那种除了还会喘气以外，其他功能全部都丧失的人吗？”

男人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这个意思吧，或者再严重一点，就连呼吸都要靠机器维持了。”

常乐闻言皱起眉头，又看了那老爷子一眼，大大方方道：“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拔啊！谁愿意这样活着啊？”

常乐妈妈这下可是完全被女儿爽快的态度吓住了，惊讶的同时心里也开始变得不舒服起来。

虽然她知道这种情况十有八九都不会发生，但女人一旦钻进牛角尖那就是没道理可讲的，比如现在，她就试探地问道：“乐乐，你说什么呢？如果有一天妈妈也变成那个样子了，你想都不想就要给我拔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