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好孩子，你跟爷爷来，咱们路上搭个伴儿。”周老笑着抓住常乐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将人推到了前边，“来，上车。”

“啊......爷爷，我、我最后上去就行......”

别说，周老虽然瞧着上了年纪，但手劲儿可是真不小，常乐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对方先推上了一层台阶，她不敢真的用力挣脱，只好抵着扶手，回身说了一句。

“咱爷俩儿那么讲究做什么。”周老假意板起面孔，严肃道，“还是说你嫌弃我是个糟老头，不想跟我坐在一起啊？”

“啊不不不......好吧。”

对方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常乐自然也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愿来做。

真是的......这位老爷爷究竟是不是周天麒的爷爷啊，怎么给人的感觉相差这么多？常乐一边心里打鼓，一边对王锦投去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

王锦此刻刚刚跟李老师一起找了一个全车最舒服的位置，调整好了前后距离，把靠垫，毯子之类能让人更加舒适的东西统统摆好，听到有人上车的脚步声，她立刻摆出一副灿烂的笑容，一个“周”字刚要出口，就见常乐傻乎乎地走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王锦皱眉呵斥道，“让长辈和老师都排在你后边儿走？”

“呃，不是的......”常乐也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

其实王锦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所以周老刚刚推她上来的时候，她的表现才会那般别扭。

“什么不是，你——”王锦刚要再说上几句，龙老师的声音就自常乐身后传来。

“小王啊，周老挺喜欢常乐这孩子的，你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靠垫，放在周老座位旁边，让常乐坐那儿，咱们其他人一起坐到最后排去。”

王锦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

她看了一眼早就安排好的两个相临座位，对龙老师说道：“她一个小孩子照顾自己都费劲，这一路怎么能照顾好周老师，要不还是我来吧？”

周老闻言笑呵呵道：“我还没老到那种需要陪护的程度吧？”

说完，他像是怕人不信，还原地蹦了一下，那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把他跟“大师”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去。当然，对于常乐来说，现在只怕是更加不信他会是周天麒的爷爷了。

龙老师站在周老身边，被他这突然无厘头的举止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扶了上来，叹气道：“知道您身子骨硬朗，但也不用这么拼啊。”

说完，他瞪了王锦一眼，那一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王锦吓了一跳，二话没说，立刻拉着李老师就向后排座位走去了。

“来来，丫头，坐这儿。”周老将常乐拉到身边，对龙老师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就放心吧，不就是五六个小时的长途么，小意思。我年轻的时候出去采风，徒步几十公里都是常事儿，担心什么。去去，都上后边儿待着去，我还有好多事儿要问这孩子呢。”

“行，那您老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常乐向后喊一声。”龙老师是很懂周老的脾气的，只简单嘱咐一句便向后走去。

夏老师与他则刚好相反，他反身走向前排方向，同司机讲了几句，车子缓缓开动，他便直接坐到了司机斜后方的座位里。

他们要去的集训地点位置较偏，而熟悉路线的合作司机又去了别的城市发展，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依赖于导航。但导航毕竟不是万能的，之前一批学生过去的时候就不幸遇到了导航失灵，新司机迷路的情况，最后多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才找对地方。好在那一趟也是有夏老师跟车，有了上一次的迷路经验，这次他在一旁指点，就可以保证不会再重蹈覆辙。

常乐不知这中间的曲折，看到夏老师独自一人坐到前排，还以为他这是不太合群或者单纯就是喜欢看车前的风景。

“乐乐啊，看你一直都在向前看，也不跟我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意思啊？”周老的声音幽幽从一旁传来，隐约还带了些委屈，常乐听到耳朵里，便是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慌张地摇头。

“不是！......那个，爷爷，您、您是天麒的爷爷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提起周天麒，周老显得很是高兴，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难道我们长得不像吗？”

他这么一说，常乐这才认认真真地去打量起他来。

周老其实属于那种有些瞧不出真实年龄的老人，他的脸上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并不算深刻，虽是满头银发，却目光矍铄，加上他的性格又是如此平易近人，说话方式也很是顽皮，完全没有一点长者的架子，便让人很难产生距离感。

而他的五官仔细看去，居然真的和周天麒如出一辙......不，严格来说，甚至比周天麒还要精致一些，尤其是他的眉眼——

常乐自觉周天麒的眼睛应该算是她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最不能盯着去看的一双眼睛，它们就像是两处神秘的黑洞，带着无法抗拒的漩涡，看着看着就会将人吸了进去。

可今天见了周老的眼睛，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周老的眼睛就像是清澈的泉眼。

水能以柔克刚，能孕育天地万物。

而他孕育了水。

滋润无声。

人常道人生的三大境界：第一重，山是山，水是水；第二重，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第三重，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周老就是那个站在了第三重境界的人。

“怎么，你是突然觉得他很像我，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了吗？”周老看着常乐半天不曾言语地盯着自己发呆，对于这样无礼的举动没有气恼，反而很是高兴。

常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一时盯着周老入迷，不由得羞涩道：“确实很像，不过他不像您这么爱笑。”

周老闻言更是像找到知音一般开心道：“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我就说那小子一天天总板着脸，实在浪费了他的那副皮囊。小丫头，你可要好好帮我盯着他，你要是能让他每天都高兴，爷爷我就把所有的画都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