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觉得自己还挺善解人意的。”常乐不以为意地嘀咕一句，忽地一拍脑门，“哎呀，不能跟你继续说了，我还有事情没做的。”

“啊？”

不待贺晨反应过来，常乐留下这一句话便急匆匆出门去了，期间还不忘悄悄绕开门口那两个聊到忘乎所以的新晋情侣。

今天不仅是她考试结束的日子，同时也是面馆那对老夫妻决定要暂时闭店的日子。

自己在画室的这段时间，店主夫妻对她一直犹如亲孙女般疼爱，偶尔夜里饥饿，只要店还开着，不论多晚，夫妻二人都愿意再为她单独开上一灶，赶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以祭她的五脏庙。

十月与十一月的深夜虽然总是寒风刺骨，可有了这一碗面，她的肠胃却从来都是暖乎乎的。

这份恩情，并不是一碗面钱能去衡量。

明天一早她就要乘坐火车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个战场，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这里看看，所以自然要在这最后一天见见这对夫妻才行。

这事她原本在考前就一直惦记着，谁想夏老师却在考试结束后第一时间找她谈了话，再有贺晨与钱可可的事情一打岔，她倒是险些将这件早早就打算好的事情给忘记了。

常乐心中汗颜，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点近乡情怯的思绪在真正看到店主奶奶如同往常一样笑咪咪地在门口迎着她时，便瞬间消失无踪。

“奶奶，这个时候了，您这儿还开业呢？”

店主奶奶笑道：“今天你们这些孩子们考试，我们两口子也没闲着，前几天捣鼓出一道新菜来，讨个好彩头，就叫‘金榜题名’，正好你过来了，要不要尝尝？”

“那必须的啊！”常乐眼睛一亮，兴冲冲便来到店内，却在下一秒当场愣住。原因无他，杨晓楠居然孤单一人坐在这面馆的一个小角落中，默默吃着桌上的一碗面。

在这不大不小的店中，放眼望去，也就只有她一个客人。

常乐沉默地站在面馆门口，竟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店主奶奶瞧她像木桩子一样伫立在门前，忍不住“咦”了一声，而这一声不仅让常乐如梦初醒，更是让杨晓楠也不偏不倚地抬头瞧了过来。

“……”

“……”

两个人目光相接，同时一怔。

“哎呀，你们认识？”店主奶奶伸脖一瞧，完全忽视了空气中陡然凝固住的怪异气氛，十分热络道，“这个小姑娘今天已经是来我这里吃第二回啦，真是太照顾我生意……”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今天明明是画室孩子们考试的日子，如果她与常乐相熟，那十有八九就也是画室学生，怎么会在今天来她这里吃了两回面呢？

店主奶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打量杨晓楠一眼。

莫非又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助教？

杨晓楠察觉到店主奶奶的打量，顿时有些阴郁。

只是偶然间想要来这里吃个面而已，谁想到居然会冤家路窄地遇上常乐不说，还被陌生人这样莫名其妙地瞧着。这是把她当什么了？真当她这样好欺负的吗？

正要拍桌说些什么，常乐却先她一步，突然出声道：“……奶奶，麻烦您帮我去做那道‘金榜题名’吧，我肚子好饿啊。”

店主奶奶虽然一开始没能注意，但这会儿也察觉出两人间的剑拔弩张。然而这两个人都是自己店里的客人，她也不好多说，只能不放心地瞧了常乐一眼，转身回后厨跟自己老伴儿传菜单去了。

虽然不清楚另一个小姑娘的脾气，但她对常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相信她必定不会在自己的店里胡来，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

一直等到店主奶奶的身影消失在面馆深处，杨晓楠这才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金榜题名？”

常乐收了视线，转过头来看着她。

不过是两天没见而已，杨晓楠瞧上去却好像沧桑了不少。她的眼里再没有那般盛气凌人的光芒，神情也不复前几日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犹如死水般的空洞与死气沉沉。

就好像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毫不留恋似的。

常乐皱着眉头，径直走到对方身前，在她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坐到对面，托着脸蛋道：“你这是怎么了？”

杨晓楠眼中的惊讶不过一闪而逝，她冷笑一声，万分惫懒地搅动着碗中的面条，头也不抬道：“你这是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装圣母，凸显自己的伟大的？”

常乐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杜伊呢？蒋皓呢？还有那个詹帅和王老师呢？”

杨晓楠停下手中的筷子，似笑非笑道：“我一个人让你很惊讶吗？他们跟我有什么干系，不在一起不是很正常么。还是说你光瞧见我一个人的落魄觉得不够，想多拉着几个人一起笑话？”

常乐眨了眨眼，忽然认真道：“……你没什么可笑的地方。”

杨晓楠闻言目光一转，定格在常乐手腕上挂着的那只手环上，笑道：“也对，你也没资格笑话我。”

她十分平静地瞧着常乐的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堕落的滋味怎么样？你打我那两下的时候，心中一定很爽吧？”

常乐目光微闪，垂眼道：“我想不出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杨晓楠突然大笑一声，刚刚那平静的模样就犹如一场假象，完全在这笑声中碎裂开来，透过层层碎片，常乐终于又瞧见了那个在仓库中对她又哭又笑的女孩子。

“常乐，我就是喜欢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管得着吗？”杨晓楠放下筷子，捂着自己的心口，面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就是看见你就不爽，就是想同你对着干，想把你从光明的地方拉进地狱里，没什么道理可讲，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再说，你现在不也一样，正做着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吗？”

“说句实话，我现在一见到你这张虚伪的脸就想吐。你真的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所见过的最恶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