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常乐的面承认自己没钱这一点，让杨晓楠觉得非常羞耻。只是她这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听在店主奶奶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在骂她一样。

“你这孩子，请你帮着我店里试试新菜，还要什么钱？你不反过头来要我的钱就不错了！”店主奶奶虽然人一直在后厨忙活，可却没忘了店里的两个小姑娘。

虽说相信常乐会有分寸，但她到底还是担心两人之间一旦有什么不愉快的话再不小心伤到彼此，所以也就一直时不时偷偷观察着她们，偶然间听到杨晓楠被家里赶出来的事，心中心疼，又怕伤到孩子的自尊心，这才临时想到了一个“试菜”的借口。

她就说这个小女孩独自一人来到她店里，又点了一份少到可怜的面条，怎么可能吃得饱……这做爸妈的也忒狠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孩子就这样丢出家门啊，还是个女孩子，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肠子还不都给悔青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

店主奶奶心中还在感慨，常乐已经十分厚脸皮道：“奶奶，那我的饭钱是不是也免了？”

这一句话成功唤回了店主奶奶的思绪，她同常乐之间已经十分熟稔，毫不客气地在她肩上一拍，“不成。谁让你这孩子嘴里没个把门的，我这店不过是要闭店修整一段时间，让你一说直接给我变黄了！还没找你算账呐。”

常乐立刻十分配合地做了一个把嘴闭上的动作，店主奶奶瞧她耍宝，忍不住扑哧一乐，看着杨晓楠道：“行啦，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好不好吃最后给我个话儿就行。”

“这……”

杨晓楠怔怔看着店主奶奶走向后厨，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这啊那呀的，吃吧。”常乐安慰道，“你放心，奶奶她就是这种热心肠的人。”

说着她便率先用筷子挑开了她这边的菜。

这道“金榜题名”，从表面上来看就是一个倒扣的炒鸡蛋，但是瞧那鼓起来的厚度，让人一眼便知这里内有乾坤。

果然，常乐筷子一翻，在鸡蛋饼的下方铺着一层香菇薄片，青红椒碎块以及火腿，最后一层则是手撕的鸡丝，量很多，层层堆叠，像是一座小山，更别说那层与层之间还有着浓香四溢的芝士。

这不就是一个倒扣的披萨饼吗？

常乐心中无奈，但再一联想到店主两口子的年龄，便能顿悟。想必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绝对的创新了，毕竟直接从中餐改到了西餐，这思想已经跨越国界。

“啊……我懂了，这鸡蛋饼就是‘金’，这鸡丝肯定是腿肉，“榜”，再加上鸡叫，‘名’……至于‘提’么……”

她哭笑不得地夹了一筷子出来，食材间的芝士被抻出很远。

杨晓楠全程愣愣地看着常乐在那里解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遇上一个喜欢化干戈为玉帛的常乐，她还可以说是对方太傻。交往一个以德报怨的詹帅，她还能称之为是有个人魅力。可接着又遇上一位如此热心肠的老奶奶……

两人之间是完完全全的萍水相逢啊。

“你怎么了？别光看不动筷子啊，我吃东西很文明的，不会碰到你那边，不用担心。”常乐说着便张嘴尝了一口，瞬间眼光变得超亮，不住点头道，“嗯嗯，特别好吃！快尝尝！”

杨晓楠还是坐着没动。在常乐不解的目光中，她突然鼻头一酸，眼前立刻蒙上了雾气。

今天一定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丢脸的一天了。

杨晓楠低着头，掩饰着眼中的点点泪光，快速夹了一大口菜放进嘴里。常乐没有半点夸张，这道菜是真的格外好吃，唇齿相抵的那一刻，瞬间满口浓香，她觉得她这一辈子都再忘不掉这个味道。

很快，杨晓楠出筷的频率越来越高，嘴巴里塞得鼓鼓的，眼里的泪水也塞得鼓鼓的。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根本不敢眨眼，生怕这一眨眼，泪水便要控制不住地砸落下去。

常乐不知何时已默默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倔强含泪的女孩大快朵颐，心中一片释然。

直到盘中食物将尽，杨晓楠终于放下筷子，突然猛地起身，转过头去，只用背影对着常乐，低声道：“真的很好吃，麻烦你跟那位老奶奶说一声，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请帮我谢谢她。”

“还有……”

“也谢谢你。”

常乐默默地目送着杨晓楠离开，就像是同心中那个扭曲的自己告别。

她也站起身来，漫步到留言墙跟前，很是郑重地把自己的心愿也贴在了上边。

“呦，是为家人祈福的心愿啊。”店主奶奶走到她的身后，笑咪咪道，“刚刚那个小姑娘走啦？”

“嗯，她说您和爷爷做的这道招牌菜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店主奶奶闻言更是开心，一瞥常乐道：“那你觉得呢？”

“嗯……第二好吃吧。”常乐笑道，“第一好吃的永远是我家老妈做的面条。”

“哈哈，这样想是对的。”店主爷爷吃力地从后厨走了出来，店主奶奶一看，立刻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他，却被他轻轻婉拒。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些想孩子了。”他摸索着坐进座椅，满是风霜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对着店主奶奶道，“要不，等着这次瞧完病，咱们也去看看孩子吧。”

“那可要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呢，你这一把老骨头还不散了架？”店主奶奶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眼里的柔情可骗不了人，她默默走到老伴儿身边，主动为他捶着肩膀，有些怀念道，“一晃儿就是半个世纪啦……”

店主爷爷笑而不语，只闭着眼睛轻轻喘了口气。

常乐静静地瞧着这一幕，最后在桌上放了钱，慢慢退了出去，没有惊动屋里那陷入甜美回忆的老两口。

若说她这一生希望能够找寻到怎样的爱情，或许这对老夫妻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兜中的手机，一瞬间思绪飘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