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田田其实哪里都没有去，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累了就寻一块瞧上去平坦的地方坐着休息，休息够了就继续站起来走。

她的手机一直贴裤兜里揣着，只是早就关了机，她也没在意，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肚里空空，这才总算是寻了一辆小吃车，搜遍兜里的所有现金，总算能凑出一份不加鸡蛋和果子的煎饼果子。

“小姑娘，这没果子没鸡蛋的，还能叫煎饼果子吗？”守摊的老板是一位瞧上去四五十岁的阿姨，身材很是臃肿，脸上也饱经风霜，手指干脆是郭田田手指的两倍还粗，动作却很灵活，说话间已经将面浆摊开，转眼就成了一张香喷喷的饼。

郭田田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地将掌心中的三枚硬币露了出来，“阿姨，我这钱也不够买别的了，要不您帮我多刷一点咸酱，我吃个薄饼就行。”

摊位阿姨低眼一瞧，好家伙，这可真是没钱，满打满算就一块零两毛，确实连打个鸡蛋都会赔了。

摊位阿姨叹息一声，目光在郭田田那身一中的校服上顿了一顿，又在她那张瞧上去可怜兮兮的小脸上转了一转，还是默默加了鸡蛋和果子，末了，还自作主张地给郭田田切了两根香肠，撒上了足量的葱花香菜，将所有东西利落地卷好，用纸包上，递给郭田田。

郭田田脸色涨红，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过脸。

她没有伸手接过那一份明显用一块零两毛钱买不来的豪华版煎饼果子，只是连声说道：“阿、阿姨，我是真的没钱，这个我不能收……”

“拿着！”摊位阿姨一脸的不耐烦，见郭田田还不听话，干脆将她的手拉了过来，把煎饼果子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又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分蛮横地将钱抓了过来，瞧也不瞧地直接丢进小吃车边上的零钱桶里，做完这一切，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你这孩子，上课时间不好好上学，出来瞎溜达什么？瞧你学校这么好，你爸妈肯定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吧？行了，你也别让他们担心，吃完赶紧回学校吧。”

郭田田愣愣地拿着煎饼果子，看着摊位阿姨那突然慈祥和蔼的目光，按着对方所说，下意识听话地咬了那煎饼果子一口，顿时一股浓郁咸香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就着袅袅升腾的热气，不知怎地，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摊位阿姨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惊讶，只转身收拾自己的台面儿，顺便淡淡说了一句，“怎么样，香吧？”

“……香。”

难过与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势头太猛，令人猝不及防。郭田田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儿哭出声来，可就仅仅只是这一个字的回答，也带着诡异的颤音儿。

摊位阿姨头也不抬道：“行了，别说话，抓紧吃吧。”

郭田田就真的这样直直站在马路边上，两手抓着纸袋子，埋起头来风卷残云。

摊位阿姨悄悄打量着这个眼角含泪的小姑娘，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是逃学了？”

郭田田咀嚼的动作一顿，摊位阿姨自以为自己猜对了，叹息一声，开始了她这个年纪所该有的碎碎念。

“孩子啊，可不是阿姨说你，你说你瞧上去也挺好看的，谈吐也好，衣服也是板板正正的，一看就是那种家里什么也不缺的富裕孩子，学校又好，怎么能学人家逃学呢？”

“瞧你这样子好像是受什么委屈了，那有委屈就要跟家长和老师说啊，自己这样憋着都容易憋出病来，知不知道？还有，逃学多危险啊，你说你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自己在路上走，没带钱也没带手机，这万一要是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你连逃都没处逃去。”

郭田田咽下嘴里食物，不好意思道：“阿姨你放心，其实我带手机了，只是觉得烦，就给关机了。”

“你这孩子，关机了，那跟没带还有什么区别。”摊位阿姨无奈地摇了摇头，“等东西吃完了，擦擦手，赶紧联系你的家长和老师吧，他们肯定急坏了。”

郭田田苦笑一声，大口咬了咬煎饼果子，却是没有说话。

她的家长只剩下校长一人，如今麻烦缠身，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跑出来的事情。

至于老师……

会有老师真的很担心她吗？

摊位阿姨见她沉默，也知道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顿了顿，瞥了她一眼，顺手抄起桌子边上的一瓶饮料递了过去，“行了，慢点吃，想回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小心再给你噎着。”

“谢谢阿姨，不用了。”郭田田心中一阵温暖，先是甜甜地笑了一下，又摇头拒绝了对方。

毕竟自己已经拿了人家这些吃的，再拿喝的东西，实在太不像话。

“嘿，这孩子，还那么客气呢？”摊位阿姨充分发挥了她的热心肠精神，将饮料不由分说地塞进郭田田手里，笑道，“这个我才刚拧开一半，还没来得及喝呢，刚刚摊上来活儿，一通忙活就给忘了……你要是嫌弃就算啦。”

听她这样一说，郭田田还哪里能再推辞啊？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嫌弃”，她将吃到一半的煎饼果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吃车的台面儿上，动手将饮料盖拧开，“咕噜咕噜”灌了整整三分之一瓶的饮料进肚。

她其实是真的渴了。从学校出来一通乱溜达，她是又渴又饿，加上摊位阿姨大约是听了自己多刷酱的建议之后，可能误以为她特别爱吃咸的东西，就真的反复刷了好几层酱料上去，让她的喉咙变得更加干痒难受。

这几大口饮料就像是一场及时雨，立刻让她舒服不少。

郭田田心里感慨着摊位阿姨的细心与贴心，将饮料放回到桌上，重新拿起煎饼果子吃了几口，问道：“阿姨，你明天还在这里出摊吗？我把钱给你送来。”

摊位阿姨默默瞧着那瓶饮料，突然古怪地笑了一声，“不用了小姑娘，你已经把自己所有能给我的东西都给我了。”

郭田田正觉奇怪，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