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卡戎有些奇怪，因为还没等林小暖出声，她就又先一步开口：“小姐，你为什么将10级源石交给李袖招？”

林小暖顿了顿，调整了下情绪：“因为我想要他重启16区，改变现在的地下世界......”

“这么说小姐也抱有和‘虚数空间’一样的想法？想要让地下世界和空中花园地位互换？”

“不，我只是想要两者能够平等对话，现在的世界很畸形......”

林小暖已经停下了哭泣。

她手抹了一把眼睛，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在她眼中，卡戎就像一个逐渐成长的孩子，她还不懂得人类之间的复杂，她还需要引导，而她作为一个代行任务的系统有必要对一手带起的卡戎承担一部分责任......

就算她此时再难过，再心痛，也不能肆意发泄，因为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卡戎。

这可能是她作为这个世界里一个孱弱的P1仅剩的价值？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弱到令人发指，但她可以通过卡戎加速任务进程，让这个世界的任务终结。

而卡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气运之子。

她也许能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

“你是自愿将10级源石给李袖招的，对吗？”卡戎的声音冷静到可怕。

她就像在撕开所有的言语遮掩，将林小暖隐藏在最深处的立场拉出来反复鞭笞——无论林小暖和“虚数空间”的意图有什么样的不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在空中花园的队伍里，自始至终也没有为柯林家族的未来考虑。

她的话就像利刃，狠狠地扎在林小暖最深的愧疚上。

“......是。”

“小姐，如果没有李袖招，你还会这么做吗？”

卡戎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

一个比一个尖锐。

“小姐，如果李袖招不是地下世界的人，或者根本没有李袖招的存在，你还会这么做吗？”

“......”

林小暖沉默了，她睁大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对方的问题已经直击她的要害了，也让她忽然看清了自己。

她不是一个无私者，如果没有李袖招的存在，她也许会为地下世界发声，但不会为了改变地下世界、改变16区而真正交出与自己相关的与柯林家族相关的10级源石。

“小姐，你会吗？”卡戎还在等待回答。

“......不会。”

“小姐，你有想过将10级源石交出来后会引起空中花园的动乱吗？会引起地下世界和空中花园之间的战争吗？据截获的洛夫洛拉家族情报，地下世界的16区已经完全启动，杀戮型仿生人已经全部出战，柯林家族领地内的地下通道中也出现不明飞行器正在对中心区域的居民区进行屠杀，目前正在从逐火之林附近的地下通道入口涌上空中花园，沃克家族和洛夫洛拉家族的仿生人军队正在最前线进行抵抗......”

林小暖瞳孔微缩，艰难开口：“我想过，我只是觉得如果10级源石由袖招掌握，地下世界和空中花园会展开和平谈判而不是战争......”

“小姐，你认为李袖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到底在相信他哪一点？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会按照你所说的所想的去做？”

“我......”

“小姐，你为什么断定李袖招是为了拯救地下世界，而不是为了推翻现有的三大家族，自己成立新的三大家族？李袖招和你从认识到现在还不满一年。”

“......”

“小姐，我困惑的点也在于此，我认为小姐你并不是毫无理智之人，你敬爱你的父亲，对柯林家族忠诚，你怜悯穷人，你嘲笑所有的不合理制度，你虽然喜欢开玩笑但永远有底线，你对我们仿生人也毫无芥蒂，可以用最真诚的态度将我们当做朋友看待，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但是为什么会因为李袖招而放弃这些品质？”

“......”

“小姐，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在爱情与忠诚面前，你不顾危险放弃家族选择李袖招，是为了爱情放弃忠诚？爱情真的比忠诚、比生命都要宝贵吗？你教育我爱情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在爱情面前，生命真的如此不值一提吗......”

“小姐，你为什么还要去找李袖招，你说过爱情都是双向的，而现有的事实已经验证了李袖招只是利用你，你们之间的爱情也在事实上不存在，你还在坚持什么......”

林小暖猛地关掉通讯。

强制地、单方面关闭。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卡戎解释这一切，因为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还在坚持什么，为什么会不理智地坚信最后一点可能......

她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在座位上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林父从后面走回来。

空艇已经离林小暖所说的辐射区越来越近了，幸运的是，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截拦。

也许是因为逐火之林那边的战况已经让洛夫洛拉家族抽不出力量应付这边，也许是洛夫洛拉已经发现柯林家族这些剩下的人生或死对整场局势都没有影响——林父对柯林家族的最高权限已经被冻结，现在就算他们都站在柯林家族企业门前，他们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人员物资等的调度。

林父重新坐回林小暖身边。

林小暖已经不再哭泣，但她的目光依然游离，就仿佛除了这最终的确认，她已经万念俱灰。

“老爸。”她忽然出声。

“嗯？”

“你为什么会说我像你？”林小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父亲。

林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便出现了淡淡的怀念：“因为我年轻时，和你一样，倔，被人骗过，但就是不相信，还差一点错过你母亲......小暖想听吗？”

林小暖的目光穿过林父，想了下，点点头。

林父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你从不愿意听你母亲故事，但现在想听了，这很好，小暖。”

“人总是在失去了后才会懂得珍惜，总是在遭受重创后才知道谁是对的人。”

“我年轻时不懂，还是个愣头青，对这些话嗤之以鼻。”

“洛夫洛拉家族当时有个女孩，很漂亮，我那时在追她，很狂热，也得到了回应。”

“你母亲当时和我一个班级，她是小贵族出身，长的也不好看，与洛夫洛拉的女孩根本不能相比，但她还是很勇敢地向我表白.....当然，我对她依旧不屑。”

“我的父母劝我收手，告诉我洛夫洛拉家族的女孩看上的只是我代表的柯林家族，但我从不相信这点，我以为我们是真心相爱。”

“毕业后，你母亲选择进入柯林家族工作，她其实在机械制造上很有天赋，但为了我，她选修了人工智能，并用在学校的几年时间成功成为人工智能方面的顶尖。”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天赋，她告诉我说一是因为想离我再近些，二是因为她觉得我太傻，她必须设计出一个最优秀的仿生人，为他配备上全世界最好的系统，让这个仿生人做我的助手好让我以后不要被人再骗。”

“进入到柯林家族后，她果然设计出一套新的算法，搭配柯林家族旧有的成果就是现在的指挥官和上万仿生人士兵连接模式的雏形，但她的初衷是如果她能一个人指挥上万名仿生人研究员，或许她一个人就足够保护我。”

“这项技术被洛夫洛拉家族的人知道了。当晚，那名洛夫洛拉的女孩就提出先去我家看看，我很激动，以为这是她接受我的标志，带她逛遍了整个家族城堡，带她走过所有实验室，包括你母亲工作着的那个。”

“她用我给授权故意碰碎了极为危险的能量装置，并在能量爆发使实验室成为辐射区之前带着你母亲的技术逃走，而我和你的母亲被困在实验室中。”

“就在我因为她的背叛而放弃了求生欲望时，是你的母亲拉着我，控制着所有剩下的仿生人从能量潮汐引起的坍塌中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当时作为一个P2，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的精神力，用来连接那么多仿生人，就算是最优秀的P2在当时也只能同时连接上5个。”

“只不过从那以后她就病倒了，身体越来越弱，甚至掉到了P1，但她还是为我带来了你。”

“你母亲从没有埋怨过我为什么那么晚才发现她，为什么让她等了那么久......”

林父有些不自在地眨眨眼，转移了视线，看向前面的菲尼克。

“菲尼克是你母亲送给我的礼物，而帕皮特是你母亲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小暖，我知道你从小就抗拒这种安排，但你的母亲真的是在认认真真挑选后认为帕皮特合适，他虽然有些懦弱，但他能保护好你，不花心，不会让你在感情上受伤......帕皮特的父母虽然看起来不理俗事，但他们很精明，总是能找到最正确的站队，不会做的更好，但也不会做错。”

“你将来嫁给帕皮特是你母亲的心愿，她希望你能平稳一生，不要再像我一样。”

“这一切都因为我，我不该让你调换座位......你母亲临终前担忧过无数遍，不让我插手你的事，让你能快快乐乐长大成人，将来婚姻幸福......”

林父的声音忽然有些走样，也在同时猛地将头扭向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回来。

“女儿，不要学你老爸，你老爸很没用，没有柯林的姓氏，我什么都不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被骗了，我希望你也能遇到一个像你母亲一样，永远不会放弃你的人......”

“柯林先生。”

前面的菲尼克忽然出声：“我们到了。”

空艇周围全封闭的盾壁打开，透过透明的玻璃墙板，林小暖看到了周围的一切。

漫天灰尘，残垣断壁中空无一人。

“......菲尼克，现在什么时候？”

“17点59分。”

“......再等等，还有1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