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家族
作者:追你到太极桥 | 分类:其他 | 字数:2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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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园(1)
①
于是乎我索性坐了起来。
寂静而雪白的病房里,十八匹瓦高的淡绿色布帘顺着墙体拖到地面,外面青翠树影投到帘子纵向褶皱上,因为窗户半遮半掩,微风撩开帘子一角,树影婆娑,与布上的画竹伴舞,二者相辅相成,婀娜生姿,疑似置身竹林中。
然后我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我妹陈一念,她的双拳捏在两颊的地方,表情既有惊喜更有惊吓。“哥,你醒啦?!”
此刻我的脑袋还是木头做的,“今是何世?”
“哥,你傻啦?”
“我车呢?”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那辆二八大杠,真是死没出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睡了几天了!老爷都快为你担心死了!”
“老爷?”我猛然把头一抬,自说自话,“老爷不是走了快三年了!”
“哥,你在瞎说什么混账话啊?”
“妹啊!”我喊了一声。
“在!”她或许暗暗庆幸自己亲哥还没有到不认识她的地步,说明有救。
“给我弄点水吧!”
“嗯!”
进门左边墙上挂着一本日历,其实我早就看见了,等我妹一走,我就揭开身上那层薄被,支棱起上半身要下床,屈腿的时候,余光瞥见缠在半条腿上的绷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那条好腿已经着地,重心不稳,另外一条腿跟着跪在了地上。我不仅跪了,惯性还驱着我在水磨地板上滑出去,若非那面墙就在两米之内,我想我还能摩擦我的膝盖。并没有完全康愈的半月板受此复创,疼痛的感觉钉入骨髓。
“啊呀!!!”我那一声原生的呐喊叫得真诚而悠长。
我努力朝那本日历举起了自己的手,可是根本够不着,这个时候,一名护士就走了进来。
“看来你没事嘛!”听声音是个女娃儿,莫名还觉得有些熟悉,她把那日历摘下来在我眼前晃了又晃,“你想要这个?”
接在手里,我只抬头瞟了一眼,再不敢看她,心惊肉跳往床边返回,脑海空白像洗掉了记忆不知所以,她准备扶我过去,可惜稍欠点力气。
“看来,你没事嘛。当子。”她又说。
“姐啊,我睡多久了?”
“切,五天了,上回也是。”
“上——回?”
“一周前我还见过你呢,小当子,你就进来躺了一星期,经过鉴定毫无生命特征,又抬回去了,水路道场敲了三天三夜,送上山去了,结果不小心把你跌出来,说是还活着,再送到这儿来,一睡又是五天,陈医生都说你成植物人了,可你竟然立马又醒过来了,你真的是个怪人,连现代医学都无法理解你了!”
“我是出车祸后进医院的?”
“你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我不记得谁送我来的,是一对开货车的夫妻吗?”
“当然是你爹,还有你娘一起把你送来的啊!”
这可到了我的知识盲区了,我只记的自己是被赵亚男那妮子开车怼了,她有没有料理我的后事我不清楚,可我印象里,她不是一个护士。“小当子”——除了她,谁还这么叫我呢?肇事司机已经逃逸?乔装打扮成性感护士?
“哎!”我正准备叫她问清楚,这个时候陈一念从后食堂端了一大碗温白开过来,她就搁到桌子上,她说:“我已经给你爹娘通过电话了,他们马上就打车过来。”
我将那本日历丢在碗旁,端起海碗就痛饮,心满意足之后,我放下碗对陈一念讲:“老妹儿啊,再给哥盛一碗吧!”然后才想起看日期来,可是只打量了一眼,我就矜持不住了——2017年7月7日?!月份对,号数对,可是年份却回到了三年之前。
“喂!等等!”那个女护士已经到了走廊上了,听到病人的呼喊便折了回来,我端直盯着她那张熟悉得让我怀疑人生的脸。
她扭了一下脖子,保持着职业微笑:“犯病了?当当,请吩咐。”
“你是赵亚男——吗?”
“免赵姓楚。”
“还是男人的男?”
“楠木的楠!”
“唔……那么,医院里有轮椅吗?借我一用。”
“干嘛呢?没有,你可不能出去!”
“我想光合作用了。”
②
在我的坚持之下,家里人在下午来后三刻钟把我接了回去,小村一切都一样,竹林里风荡荡。
门前的三棵果树都还在,两棵在竹篱笆里面,是柑子树,另一棵在篱笆外,过沟了,还是柑子树,长得最粗壮,树桠尖尖上立着个扶桑鹊,我嫌它不怀好意叫得聒噪,示意陈一念把墙边的一块称手的石头递给我,陈一念看穿我的小心思,一边把石头拾给我一边又说:“你伤它做啥子嘛?”
我把石头“砰”的一声往那鹊儿栽去,偏了老远,便没有打中,它朝我这方向观望观望,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就觉得算了。
柑子树下凉风习习,穿过衣袖,撞到篱笆上去,篱笆上的一整排苦瓜藤子和叶子漫漫荡漾,有两只大苦瓜挂在空处,倚篱而睡,长得怪可爱的。
住的还是撮箕口砖木混建房子,能大伯一家子早已经搬到横路上,红脸大伯那边已经拆了,正在浇筑水泥基础,我们这边则暂时保留,两面板壁各自挂了根长长的金竹做晾衣杆,上面晾了花花绿绿的衣裳,我仔细看了看,已经没有我的了。
一进门,脚都不听使唤,那架老旧的碗柜便挡在我的眼前,纱窗已经被猫儿挠了两条大口子,竟然用绝缘胶布缠贴,像两处极为不搭的补丁,这倒像是某人的作风。屋里,那台多年前的双锅灶略显颓废,不过还没脱落的瓷砖倒是擦得挺亮。头顶上是盖的两张凉席,经年积累的老尘使得席子沉重地下坠,像是常年喝啤酒的肚子,角落里的蛛网也兜了几条扬尘吊吊,那颗本该很是亮丽的灯泡,此刻已经被熏得像烤焦的凤梨,而那段电线则像是外婆家挂在阳台上的腊肠。
“陈当吗?是不是当当回来了啊?”那一声年迈而嘶哑的呼唤在身后响起,似乎已经在黑暗中摸索了有几许。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甚至知道他经常坐的位置——就在进门右手墙边,一把靠背上的木栓已经掉光的椅子长年陪着他,每一天他都会习惯性地打盹,有好几次在睡梦中晕厥,直接跌倒地上,然后是给疼醒的,我回家就看到他鬓角的血迹。还有一次,有个下乡给中老年推销保健品的货郎来到撮箕口房子,见咱家的门开着,就闯了进来,折身看到我老爷那一刻,他是被吓得倒退回去的。这事儿,张三伯娘给我讲过。
可仍然出乎我的意料,当我一个瞬步扭身过来,我比那个推销员还要惊喜:“老爷!!!”
“哎!”老爷兴奋地答道,“是陈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