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家族
作者:追你到太极桥 | 分类:其他 | 字数:2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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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情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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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秘来信:
你好陈当,我也叫陈当,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长得像我的人也多了,但你说你就是我,我差点就信了,不过我也并不完全不信,因为我最近碰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现象。某一天我午睡过头,醒来屋外天际湛蓝,光线昏黄,挎起书包就跑,但被坐在地坝乘凉的母亲及一干人叫住,问我是不是睡糊涂了。我轻轻拍着自己懵掉的脑袋,打量着这个混沌的世界,就在刚才,我还如坠梦中,读着一封叽叽歪歪让我要度过一个快乐童年的书信,而那个落笔的签名,不就是你,不就是我自己。然后我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再也找不到那封信。找不到信等同于找不到你,我把你放下转而追寻快乐。
对于你的存在,其实我的恐惧远大于探究欲,这事儿我没敢给父母讲,直到他们看见另一个我在上学的路上来来往往,又请了道师先生为我作法,判定我头顶火焰暗沉,为我“鼓起勇气”,让我对你的存在从将信将疑转变为默默承认。
其时,梦中我也见到了你,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不过你衣着华丽,平添不少气质,而我依旧顶着鸡窝,汗衫马裤。彼此相顾无言,但你眼神温柔,仿佛有极美的炫光流露了出来,我心想,这样的一个自己总不会伤害我吧?
我不清楚道师先生有没有看见你,但我知道你的存在。就像我在苕盆里蘸水练书法,一个个方块字都被加上一点,带泥腥味儿的水正往下流,那一定是你干的。
为了重拾胆量,按照爷爷的吩咐,我开始叫魂,每天放学回来在山谷的路上呼唤自己的名字,尽管每次我喊得很小心,生怕被别人听到嘲笑,但总有一个相似的声音从山谷里传来,模仿我,超越我,那一定是你。
我家后门开着,有人来厕所悄悄拉过??。很臭。我不得不怀疑也是你干的。
--2007年3月12日
1.回:
没错,是俺干的!你说是就是,我绝不推脱,近几晚我辗转反侧,忧思成疾,又翻了翻《克莱因壶》和《球状闪电》二书,熄了灯准备强行入睡,没想到月色入户,浇我一身,于是索性出来走走,希望你亦未寝吧!哈哈哈!只说你怕我,捡起你的信我同样惶恐,同样开始质疑世界。
至此以后我常回家看望,企图收到“量子幽灵”的来信。并以此为乐,如同在母鸡窝里放了引窝蛋,每次都有新收获。
唯有一言,请汝静听,快乐生活,好好活着,牢记使命,不忘初心。
二零一三年正月十五花市灯如昼
2.神秘来信:
我不会赴死的。陈当,我答应你,自己必然好好活着,只因,八岁半之际,我呈目睹过死亡。
我一直挺胆小的,一副正太模样,所以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与人群同行的时候,难免不会盲从。那天放学,我和权阳、小钢炮、大猛子还有佳杰一起回家,一路打闹着、吆喝着、奔跑着,突然看见一个小孩儿正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钢炮认识那是自家亲戚的孩子,出面制止,众小儿立即统一战线,上前助威。高级生见势不妙,转身撤逃,他爬上河沙堆成的小丘,身后白茅成林,再无退路。他竟然挺起胸膛,傲视我们,一副誓死不屈、英勇就义的表情,钢炮等人不想再追,拾起石块儿飞扔,我跟在他们后面狐假虎威,装模作样表演猴戏。
虚假的炮火打击之后,是率先溃逃,我小跑过大桥,权阳紧随其后,桥头发生过车祸,有两处柱形护栏早已粉碎变成空气中的颗粒,那里空空荡荡,外面的斜坡被滚石刷得光溜溜的,二十米到底,是静水无波的回流区。我们乌泱泱地跑过,以至于掉了一个小孩儿下去都不经意察觉,只当掉了一块石头。我和权阳回首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少人。但当钢炮认识的那个小孩儿从水里冒起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路过一个穿西装的青年男子放下背篓,试图找落脚点下去救人,我等早已逃之夭夭。
当我们走到白香林岔路休憩的时候,回头发现桥头那里竟然围着一大片人,桥底下绿水翻出一圈圈白色的波纹,眼神儿再好点可以看到有两个人影儿抱在一起挣扎。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觉得自己被泡在水里,下半身湿透,有一种彷徨的尿意似乎关押不住,已经顺着小腿流了下来。我很害怕,抓紧书包跑回家的。
--2008年8月8日
九岁那年,放学回来家里煮了一锅黑豆子炖猪肚,说是大补之物,我不依,妈骗说是学前班被大车吓丢的那条狗,怀着一种奇特的情绪,化悲愤为力量,我竟含泪吃了两大碗,狗子也不再找了。爷爷说,以后一个人上学来来回回再也不怕了。妈说,再也不会流尿了。
实则不然,我又光荣地流了两年有余。我妈陆续给我找了几个偏方,什么火烤桑螵蛸,什么姜片炒猪尿包,什么枸杞煮鸡蛋,能吃的全吃了,不顶用。春节拜年的时候,一家四口人正睡一张床,大姨娘和表妹来之后,爸还被赶到四叔屋去睡,两个大人,仨小孩儿也能挤挤。大晚上我又梦到自己走到厕所门口,准备开闸泄洪的一瞬间,意识到这不过是神经反应的欺骗,于是强忍着睁眼到天亮,才不至于喷溅拜年客们一身。
从此我学会了憋尿。那时清水河的水浅浅的,又清又亮,慧茹姐带着我从弓箭坪蹚水过河,踩着圆滚滚的鹅卵石和河底的阳光。隔两天我一个人回家,走到二塘口二号桥,伏望滚滚的绿波,忽然皮痒难耐,一心只想戏水。后顾无人,我踮脚下坡,于岸边挽起裤腿横过小河沟,初极喜,行至河中,未料想此处虽是源头,水流涌甚,几欲将我冲走,我虽高挽裤腿,却还是湿了一段,望着对岸,只想回头。但我害怕被陈老勇店里的人看见,鼓起勇气踏了出去,摸着石头过河。等我上白香林坡的时候,放下裤腿,企图增加与阳光的接触面,好让裤子早点干透,但裤子刚好湿到膝盖,我又走得太快,回到家里一眼就被老妈瞧出来了,我从她骂我的语气里听出点顾虑,解释说:“我流尿了。”——然后她骂得我更凶。
除了体虚流尿,我还有着轻微的晕症。我爷爷晕,我奶奶晕,我爸晕头不晕车,我真正头晕过两次,坐车则一直晕。我妈怀疑这是某种家族遗传病,我也很担心,有时会觉得自己活不长了。进城的路不长,但公交车比我想象的要抖,座位不多,我也懒得抢,要么倒坐在引擎盖上,那里铺一张方型软垫,跟沙发虽有差别,还行,要么干脆站在扶手旁,一手提着我装换洗衣裳的卡通帆布袋,或者靠在脚边,一手抱柱,跟着汽车摇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眼神迷茫,大脑疲惫,外婆哄我入梦乡。等我从昏沉中醒来,便是呕吐反射业已形成之际,鲜能自控。于是我变成喷射战士,把车门焊死,吐出一个汪洋大海。收票员问,到站了,你还不下车?我感到抱歉,转去车尾拿起拖把准备拖一拖再走,收票员虽然厌恶但终究不跟我一个小孩儿计较,说,你放下吧,我来弄。她真的,我哭死。
--2008年10月30日
再给你说一些关于爷爷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