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的矮个武士说着摘下大兜和面甲，露出本来的容貌。

那是一张成熟的女性面孔，头上缠着代表入道的白巾，五官十分清秀，也可以算得上长相甜美，不过可能刚刚经历急行军的关系，眉眼间显得十分疲惫，让容貌不如以往靓丽。

帐内的众人明显被这一幕弄愣了，“女大名”在战国时期并非没有，很多青年丧偶的武家女性会在丈夫横死后，担任起辅佐幼子的众人，也有一些闯出名堂的，今川氏亲之妻、义元之母寿桂尼就是如此，辅佐今川家三代家督，被赞为“战国的女大名”。

但这不过类似于一种荣誉性质的称呼，极少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女子直接接手家督的，打量井伊直虎的目光并不太友好。

“井伊谷城城主、井伊家家督，次郎法师直虎，前来拜见北条勘解由长官大人。”井伊直虎取下大兜后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帐中有武将见氏光为回应，以为是氏光欲羞辱敌方，便开口道：“井伊家的男人都死光了吗，让一个女人当家督，也不怕天下各家笑话。”

井伊直虎猛地回头盯向那名出声的武士，身边的两名侍从甚至要拔刀，被直虎拦了下来。这是无心点到了痛处，氏光知道，井伊家的男丁确实应当幸存不多了，此事多少还与自己有关。

“新次郎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去！”氏光下令道。

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开始以为氏光见对面这夫人美貌动了什么心思，又觉得不可能，总不能留自己儿子在旁边观战，众人想着有的没的陆续起身撤出帐内。

柿崎晴家则是走过去推搡护在井伊直虎身边的武士，示意他们也跟着出去，对方确实不从，狠狠的等来回来，虽未还手但就是不走。

“六左卫门，你们也出去等候！”最后还是井伊直虎出言结束了两人顶牛，众人依次退了出去，守在帐门外，时刻关注者帐内的动静。

“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你！”氏光想起十多年前的点滴，有些感慨道，这也算是奇遇了，比上市可刺激多了。

“我以为大人做的坏事太多，已经记不得苦主了呢！”井伊直虎站在帐中央淡淡道。

长尾光纲本觉得对方无礼，随即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竟是与自己父亲认识，这……长尾光纲往外侧靠了靠，毕竟母亲加藤胧告诫自己要离是非远一些，这应该是算了。

氏光听出的井伊直虎的画外音，不仅仅是杀父之仇，井伊家众多族人惨死与自己也有关系，更不要说还有失身之耻，特别是最后一条氏光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自己也是被人挖坑陷害了，当时可没想到这个坑这么深。

这时候，总不好再说那些事是织田家的人主谋，或者当时是敌人什么的，有些事情已经做了在推脱反而失了体面。

“如此乱世，到时难为你了。”氏光不禁感叹，愧疚情绪堵满了胸口，让人有些气闷。

“大人自然是不希望在下活下来，但仇总是要报的，所以在必须活下来。”井伊直虎有些讥讽道。

“那么直政便是……”氏光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请大人依照武家体面放还犬子。”井伊直虎说道。

“武家的体面不是自裁吗？”氏光见对方吃了火药一般，一直怼自己，多少来了脾气，反唇相讥道。

“勘解由长官大人势大，自然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大不了再屠戮一次我井伊家。”井伊直虎仍然平静说道。

氏光知道看来真的如自己猜测一般，那位“井伊直政”就是自己和这位女家督之间的意外了，在原本世界的历史上，直政却是井伊直虎养子，看来历史真的是在做一些强力修正轨迹的事情。

这就很麻烦了，从之前战场上表现来看，不知道这女人给井伊直政灌输了什么，视自己绝对是大仇敌，不知道对方说没说明两者的关系，“我是你爸爸”的梗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上一个说这句话的是达斯·维达，解决也不是太好，反正是死了。

“井伊家现今投靠了德川家康？”氏光从军凳上起身走到井伊直虎面前，由于比对方高一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

井伊直虎抬头，倔强的直视氏光的眼睛，恨恨说道：“父亲大人被贼人所害，井伊家几乎覆灭，唯有德川左京大夫大人护得本家周全。”

说实话，氏光竟然有些吃味了，恨恨道：“本家应管领大人号召起兵上洛，正天下之风气，在此可赦井伊家拂逆的罪责，明日将降服的书状递来本家阵中，以我后北条家拥关东及东海道四百万石的势力，保你井伊家长久。”

“就不牢大人费心了，在下虽未女子，也知道武家的操守。”井伊直虎仍是冷冰冰回绝。

“可笑！”氏光知道对方是故意气自己，在这战国武家操守就像是屁一样，顶多听个响声罢了，“新次郎，把此人拿下！”

长尾光纲大致猜出些内情，就更不敢动手了，身子继续向帐门方向挪了挪。

“好，算我以前欠你们的，”氏光见长尾光纲不动，并未出言斥责，也知道自己有些激动了，“新次郎，将那位井伊直政带出来，送他和次郎法师大人离开。”

看着井伊家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中，氏光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大军再往西便是井伊谷了，如何处置却是很让人挠头，氏光随后派了三波正式的使节前去劝降，都被挡了回来，井伊家全家一副死战的模样，但在如此耗下去便无法向关东各家交代了，毕竟大军及时什么都不敢，也是在烧钱烧米的。

最终还是来自北陆的命令使氏光摆脱了纠结，上杉辉虎在大败织田军后，并未急于突进近畿，而是很有耐心的逐一肃清北陆道，眼看就要到冬季了，在基本控制局势后，上杉辉虎令各方大军暂时撤回东国。上洛的道路已被彻底被打通，再向前便是越前和近江了，只待养精蓄锐来年真正全领动员，一鼓作气铲灭织田家势力。

为谋划第二年上洛细节，上杉辉虎召集各家赴春日山城参加军议，一则是重新整合部署明年初春战事，二则是就夺取天下后划分利益进行协商。东国各家一时间都眼热起来，似乎京都、天下权柄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