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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 分类: | 字数:64.9万

第六十九章

书名: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字数:6093 更新时间:2024-10-24 03:09:23

冯皇后气得瞠目半晌, 头脑发昏, 但迎上对面的桓澈, 竟是口齿如堵。

她身为一国之母,却再三被个皇子顶撞。最可恨的是, 她竟还处置不得!

说来令人切齿。贞元帝明面上大致是一碗水端平,但实则偏心得很。她从前与桓澈针对,闹到贞元帝面前, 他从来都是当面和稀泥,转过头来就斥责她气量狭小, 跟个小辈计较。

次数多了, 她渐渐也就认了,在桓澈面前从来能忍则忍。

她当年就曾因郦氏险些被废, 实是怕了。

但这一两年间,桓澈似乎连跟她虚与委蛇的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 眼下更是几乎要爬到她头上来。

冯皇后胸口起伏半日, 才将将压下那股几乎喷涌而出的滔天恚怒。

不打紧,再忍忍,等立储之事尘埃落定,桓澈发现自己并非皇帝属意的继统人选,那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冯皇后勉力沉下一口气,道:“有何不敢?”随即唤来两个嬷嬷嘱咐一番,嬷嬷领命而去。

顾云容暗觑了桓澈一眼。

他此前似乎跟冯皇后还没有这般针锋相对过。他通身阴厉激天荡地, 目光烂烂如电, 即便并非冲她而来, 她在一旁瞧着竟仍难免心中生畏。

这样的他,许久未见。

两刻后,两个嬷嬷去而复返,取来了冯皇后要的东西。

都是这几日李琇云取用过的、几个妯娌送的礼。

冯皇后正要宣来太医一一验看,却被桓澈阻住。桓澈要求使人入宫请旨,宣太医院院使并两名院判亲来。

冯皇后憋气少刻,终是未做反驳。

她原想着他请旨归请旨,贞元帝约莫不会应,毕竟把太医院的顶梁柱一次全挖来似乎有失妥当,但不料不上半个时辰,三名太医便悉数到场。

冯皇后别了别脸。

三位太医得命,上前逐一查验。

期间,几个王妃举动各异。

崇王妃看了眼荣王妃,见她神色如常,又转向梁王妃。

梁王妃正跟岷王妃喁喁私语,目不斜视。

蕲王妃安静立在屋隅,低垂着头。

崇王妃又瞥了眼顾云容,轻嗤。

哪有出了事先把几个儿媳妇叫来查问的,冯皇后这要么是想藉此对付哪个,要么是想在皇帝跟前献好,既表现自家看重皇嗣,又表现自家并无偏袒之心。

桓澈先前在等候太医过来的间隙去看了淮王。

淮王虽则显见心绪糟闷,但见他前去,竟还反过来安抚他,让他不要多思,他相信这件事与顾云容无关。

桓澈思及此便感喟不已。

他能看出淮王所道皆出肺腑,并非虚表情分之言。回来与顾云容说了,她亦是神容复杂。

只是李琇云方小产,情绪不稳,正在静养,她现下不便前往探视。

众人几乎都是饭点前后被召来的,眼下腹内空虚,却都不敢言语。

桓澈悄声询问顾云容饿否,顾云容摇头,低声道:“出了这等事,我也没甚胃口。”

两人正说着话,太医那边已查验毕。

三位太医低议片刻,随后太医院院使钟振前行一步,鞠腰禀道:“娘娘,各样物件皆仔细验看罢,其余皆无异样,只有一样……”

冯皇后急问:“是哪一样?”

钟振看向桌上众多托盘之中的一个:“便是此物。”

那托盘里摆着一个填漆食盒,食盒分四格,分盛各类干果若干。

那是梁王妃送的。

梁王妃瞧见钟振的举动,吓得面色瞬白,忙看向冯皇后:“娘娘明鉴,这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误会!”又对钟振怒目而视,“你满口胡言,定是受人指使,构陷于我!”

冯皇后安抚梁王妃几句,亦是蹙眉:“确定不会有错?你可要慎言,此事牵系重大。”

钟振躬身道:“禀娘娘,此事万不会有错,臣等三人已再三议过。老臣三人方才也去瞧过,淮王妃原就体弱,坐胎不稳,全赖补药滋养。眼下又遭此戕害,小产之后还需仔细调养才是。”

众妯娌在一旁听着,神色各异。

顾云容大致能够梳理出这整件事的脉络。李琇云不过是有心人离间桓澈与淮王的一个由头,但是临了,不知为甚,计划落空,然后这个被栽赃的人就变成了梁王妃。这兴许是想要拉梁王下水,也兴许只是随机选择,想要找个替罪羊来终了这一桩事而已。

至于前后下手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就猜不着了。

她不禁暗暗瞄了桓澈好几眼。那人的计划没成,大约跟桓澈有关。

冯皇后已经完全怔住了。少刻,又不死心拿起那个青花瓷瓶:“这油当真没问题?拿这个防什么纹,闻所未闻。”

钟振摇头:“这就是寻常的福果油。”

因橄榄多产自福建,因此橄榄亦称福果。

桓澈哂笑:“母后这是何意?莫非定要给云容扣一个残害皇嗣的罪名才罢休?”

冯皇后几乎将手里的瓷瓶捏碎,面上却还要强自冷静:“老七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不过是对于存疑之处多问几句,以便尽快查明真相。即便是这油真有猫腻,也不能表明就一定是你媳妇做的手脚,也兴许是别有居心之人在东西送出去之后使了阴招。”

第六十九章

梁王妃慌得了不得,不知如何为自己开脱,听见皇后后面两句话才算回过神来,忙跪下道:“这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娘娘定要为儿媳做主!儿媳怎会去谋害皇嗣,儿媳听说六弟妹有孕也是欢喜,特意打探了,知弟妹喜吃干果,这才送了这些,儿媳也是一片好心……”

顾云容扫了眼地上的梁王妃。

梁王妃有没有胆子谋害皇嗣她是不知,但在送的礼上动手脚这本身风险太大,按说下手也要挑个隐秘的法子。

不过事情虽蹊跷,梁王妃总是免不了沾一身腥。

冯皇后查看了那些干果,约莫是对三位太医不放心,怕三人是被人买通,又将梁王妃并那些物证一并带上,领着自己来时随从的那班人,浩浩荡荡回宫去了。

余下众人也各自散去。

出偏厅时,崇王妃上来跟顾云容寒暄几句,笑道:“弟妹此番受惊了。冯娘娘也是个直性子,听说六弟妹出事,急怒之下才会如此。适才召我等过来时也是如此,并非专对弟妹的,弟妹也莫恼。”

荣王妃也在一旁道:“很是。终归是一家人,休要因着鸡贼小人坏了和气。”

顾云容也笑道:“三嫂、二嫂说的极是,若是冯娘娘在此,听见两位嫂嫂这番话,定是心下宽慰。”

崇王妃与荣王妃面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转了话茬,谈笑如常。

顾云容心中冷哂,两人话里话外暗指她因着此事记恨于冯皇后这个嫡婆婆。

她便明里暗里意指她们是在拍冯皇后马屁。

冯氏一个无子亦无宠的皇后在宫中其实是个尴尬的存在,这么多年以来全靠夹起尾巴做人才能相安无事。这样一个皇后,若非还有家族在背后撑着,敢怕宫妃们都要爬到她头上去。

几个王妃也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恭敬而已,除非有背后的亲王授意,不然不会刻意亲近冯皇后。何况她们并不知冯皇后眼下是否还想让蕲王复立。

顾云容本想在走前去看看李琇云,但听说李琇云服了药已经睡下,便未去打扰,只请淮王代为转告,说她改日过来探视她。

回王府的路上,桓澈命车夫拐了个弯。眼下已近夜禁,顾云容问他往何处去。

桓澈拍拍她:“容容稍等片刻。”言罢下车。

顾云容透过侧旁悬起的帘幕往外看,但见他左右看了一圈,继而在瑞德斋前排起了队。

瑞德斋是京师一家老字号,专卖糕饼,招牌点心是薄脆与果馅儿乳饼,供不应求。

顾云容先前吃过这家的招牌手艺,也觉是实至名归。只是这家老字号几十年未拓铺面,门前久惯长队如龙,要吃点心,得排许久的队。顾云容心觉麻烦,也不想镇日使下人在寒风里站半日只为给她买点心,因此瑞德斋的东西她只是偶尔吃。

眼下将近打烊,门前人虽比白日少,但仍需排队。

桓澈身形颀长,容貌又特出,往队末一缀,即刻引来目光无数。

但他仿佛未觉,神容冽如寒风。

待快要轮到他时,排在他前面与他一人之隔的人一张口便要买空仅剩的薄脆与果馅儿乳饼。

桓澈移步上前,欲以两倍的价钱令店家卖与他。

伙计为难踟蹰的工夫,桓澈又加了一倍价钱。

那个跟桓澈抢点心的是个作小厮打扮的,见突然冒出个人来竞价,额上沁汗,忙喊了同伴来,嘀咕一阵。

须臾,随着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一男子温厚的嗓音由远及近传来:“不知是哪位兄台要与我争饼?”

桓澈转头,但见一身着玄紫色貂鼠披风的男子领着三五从人直直而来。

施绥对着面前这个冷眉冷眼的男子打量几眼,面上神色奇异,旋笑道:“便是阁下?”

桓澈懒怠与他废话,径直道:“我出五倍的价钱,将那些点心转与我。”

施绥道:“这些点心是在下专程要买给家中小妹的,在下已为之在此等候多时。”

“十倍。”桓澈简短道。

天色已晚,他身后只排了一两个人,路上行人亦少,但两人这边闹出的动静仍是惹来不少人的驻足围观,桓澈报出价后更是爆出低呼一片。

瑞德斋店小价高,这位竟然要出十倍价钱买几袋子点心回去。

真是阔人。

施绥又将桓澈从头到脚端量一回,摇头道不成。

桓澈问如何才肯割爱。施绥思量少顷,道:“不必加价,阁下若肯答应与在下结交,在下将点心双手奉上,一文不取。”

桓澈目光清寒,不再理会他,径自抽身。

施绥看他要走,只一犹豫,亲自取了已装好的几袋点心,快步跟上。

“今日相遇是缘,兄台若不惯与人随意相交也无妨,这些便赠与兄台。”

若搁在平日里,桓澈是不会理会这等人的,但他今日特特来排队便是为了给顾云容买瑞德斋的招牌点心,能不空手回去自是最好的。

他接过点心,顺道往施绥的衣袖里甩了一锭二两的银子,掣身而去。

第六十九章

他的身手迅疾如雷,出手如投镖,施绥忽觉袖缘一沉,唬了一跳,以为是遭了暗算,及至低头,才发现原是对方往他衣袖里掷了一枚银锭子。

施绥抬头,看着桓澈上了马车。他还留意到那卷起的帘子内,有一张美人侧脸一闪而过。

施绥一直目送那辆马车离去。他取出那枚银锭端详许久,没发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又立了片刻,他才朝从人挥手:“打道回府。”

桓澈上车后,顾云容忙拉他坐下,取过他手里的点心,递了个手炉过去。

“太医说了让你近来少出门少见风的,”顾云容嘀咕着摸了摸他的颊额,“外头风那么冷,若是再发一回高热,仔细烧傻你。”

她方才下车唤他回来,却被他拒了,她无法,只好回车上等着。

“若是烧傻了,”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我就每日万事不理,只围着你转。”

他看顾云容要收回手,又引着她的手去摸他的双耳与手背:“这里也凉飕飕的,都是方才在外面站着时冻的。我现今还觉得有些头晕。”

顾云容闻言紧张起来,正要再探探他额头,就被他猛地倾身压在了靠背上。

“现在还是晕乎乎的,你快扶着我,”他如大猫一样瘫在她身上,懒洋洋蹭了蹭,“你可觉着我近来清减了不少?你看我眼窝都深了,下巴也尖了。你得多督促我用膳才是,这阵子没你在身侧我都吃不下东西。要是能吃上容容亲手做的饭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做多少我吃多少。”

他虽瘦,但身长,平铺开来,顾云容几乎被压断气。

她咬牙暗道,清减个鬼!近来除了吃睡就是粘人,红光满面的,不长膘就是好的!

顾云容拿拳头轻砸他,让他从她身上爬起来,他却转头亲她一下。

“我有些乏了,躺你怀里小憩片刻。”说着话,他身子一歪,趴到她腿上,勾住她的腰,当真睡了过去。

顾云容低头看怀中人的侧脸,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

她有一瞬竟觉得他是在跟她撒娇。

顾云容脑门儿几乎沁汗。

莫非当真烧出毛病来了?

顾云容神色凝重。

她好像应当试探试探。

贞元帝终究是处置了梁王妃。

虽然这件事疑点颇多。梁王妃可能妒忌李琇云有孕,但不太可能这般行事。

不过贞元帝似并未考量到这些。他将梁王一并宣去,将夫妻两个痛斥了一通,责令梁王妃去宫中奉先殿祖宗牌位前跪上两天两夜,期满之后另需禁足一月才算是领完罚。

梁王并未提出异议。

梁王妃跪满两日回府后,双膝高肿,头晕眼花,几乎是被人抬进门的。

她跟梁王哭诉自己冤枉,痛骂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害她。

梁王脸色铁青,挥退左右,冷声让她住口。

“这不过是在挑拨而已。”

梁王妃哭声一顿。

梁王烦躁道:“你以为父皇当真就认为此事是出自你之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甚。兴许是给淮王妃下黑手的人见事情有变,便调转矛头,随意挑个人栽赃,我们不过是运道不好撞上了。”

“也兴许是,我那七弟察觉有人要挑唆他跟淮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转头栽到我们身上。”

梁王妃不解:“有变就有变了,为何还要另行栽赃?”

梁王鄙夷道:“我就说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既知淮王妃那胎儿是被人阴掉的,那便是要一查到底的,总要有人来担罪,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再找一个替罪羊。”

“而且,如此一来,也可激得我跟另几个斗起来。因我不知这一出究竟是谁所为,再看那几个兄弟,便会多一份疑忌,觉着哪个都像。如此,这滩水就越发浑了。”

梁王妃一惊,这里面竟这么多弯弯绕绕。她忙问她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你老实待着便成!”梁王撂下话便走。

想想老七真是命好,非但生下来就得父亲青眼,还娶了个天仙一样的老婆。

不仅美貌,还灵慧。

他听他的王妃说了,当时冯皇后几乎要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竟还能冷静地跟冯皇后对峙。

比他那老婆不知强上多少。

梁王出门后,径直转去寻岷王。

几个兄弟里面,他跟这个五弟还能说上几句话。

父皇这回是以探视太后的由头让他们提前赴京的,但实质上他们抵京之后便因着接二连三的各种缘由,尚未正式偕同前去拜见太后。

拜见祖母自然是要携礼的,那么携什么礼便是一桩值得深思的事。

他见到岷王之后,寒暄一阵,即把话茬绕到了这件正事上。

岷王正在写悔罪书。

他因被御史参劾骄奢罔利,遭父亲痛斥,被勒令撰写万字悔罪书请罪,还不得使人代笔或拟稿,否则被发现字数翻倍。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他最是憎恶文墨上头的事,憋了几日也只写了一千来字,还是偷摸让长史提点了几句。

岷王急得头发都要抓秃了,暗示梁王搭把手。

梁王面无表情慰问弟弟几句,随即又开始探问送礼之事。

岷王旁的地方不行,吃喝玩乐、人情往来最是在行。

岷王恨得又扯了一把头发:“我写不完也出不得门,你不帮我把这事办了,我一字都不会与你多言!”

梁王瞟了眼岷王那岌岌可危的发髻,想了一想,道:“我可以想法子帮你。但我还要另行问个问题——你说,咱们的七弟会对什么感兴趣?”

转入三月,韶光淡荡,天气融和。

这日,顾云容正在府内招呼着扫房驱虫,就听门房那头报说外头有人闹事。

顾云容心觉诧异,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王府门外闹事。

她仔细问了,得知是几个灾民聚众闹腾。原本这也不算什么事,王府自有护卫驱赶,但与那几个灾民一道的还有一个锦衣男子,瞧着是个官宦子弟。

那男子还递了帖子进来。顾云容一看,帖夹上面赫然写着施绥二字。

顾云容不能做主,转去询桓澈。

桓澈正在库房里面给祖母挑拣礼物。他因病已经有些时日未去探望祖母了,过几日说不得要与诸王一道入宫谒见祖母,他总不能空着手去。

他看罢顾云容送来的名帖,问她灾民闹什么。

“好像是说京畿春旱之事。”顾云容道。

京畿有好些州县,乡民遇灾入京也不足为怪。今年正旦之后雨雪确实稀少,不曾想竟是误了农时溃演成灾。

桓澈冷笑:“那来我门前闹甚,这等事不应当去寻顺天府尹么?”

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帖,攒眉道:“这名字有些耳熟,我似乎听外祖提过。莫不是施骥家的子弟?”

他打开帖夹看了内中单帖,一顿,心道果然。沉思少顷,他命一小厮出去传话,将施绥带进来。至若那几个灾民,先让握雾扣起来。

顾云容看着他手里那张名帖,微抿唇角。

他吩咐完诸般事项,回头看到顾云容神色透着些古怪,不禁奇道:“容容那是何神情?可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