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只了……它的肚子有这么大吗？”

亚瑟忍不住惊呼。

巨蛙已经吞下了整整十只水恶魔。

而且，看样子，它还能吃下去。

水恶魔的攻击能伤害到它，无论是魔法攻击还是物理攻击，都能在它的身上留下伤痕。

但是它飞快地吞下一只又一只水恶魔，再配上月光对它的治疗作用，那些伤口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而贝利这边，也像打了鸡血一样，杀疯了。

看着它，亚瑟的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我能这样打一天！”

看向巨蛙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则冒出了另一句话：“我能这样吃一天。”

两只魔法巨兽，像是卯足了劲比赛那样，一只又一只水恶魔殒命在它们手下，嘴下。

也不知道攻击了多久，迟钝的水恶魔终于反应了过来，它们的技能没法伤到那只庞然大物，反而令对方更加强大。

于是，它们不再朝贝利释放魔法。

而是扑上去，妄图用利爪和利齿撕咬。

虽然贝利依旧轻松将它们拍死，但是它身上的雷霆之力也逐渐弱了下去。最后不得不叼着一具恶魔的尸体回到了魔印圈内。

之后，亚瑟没有让它再出去了。

但是先前那疯狂的一幕，隐藏在窗户后的双瞳已经看见了。

那只被困在魔印桩内的水恶魔还在试图找到缺口，它不断变换大小，希望挤出去，但都是徒劳的。

巨青蛙还在吃水恶魔，只是动作缓慢了许多。

但亚瑟没有再关注这一切。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就着月份光欣赏了片刻。

刀工拙劣，脸部神情僵硬无比，但亚瑟就是觉得它珍贵无比。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他还没有送过梅丽礼物，反倒先收到对方送的礼物了。

真是……

一夜无话。

……

黑暗逐渐褪去，黎明前的鱼肚白开始在天穹一角出现。

还活着的恶魔们不甘地退回湖面，然后化作蓝黑色的雾气，再第一缕曙光照射下来之前，逃回了地心魔域。

留下了一地的同类尸体。

巨蛙的肚子也终于出现了鼓涨，使得它的体型比昨晚大了一整圈。

随着日光照射下来，地上的恶魔尸体逐渐化作飞灰，贝利趁机出去啃了几口。

木屋的门板打开了，白发老头走了出来。

他站在魔印桩陷阱之前，看着里面的那只在日光下丧失了一切行动能力，瘫倒在地的水恶魔。

由于有防御魔力的变相保护，它是场上最后才开始消散的恶魔。

它已经没有力气发出痛苦的悲鸣了，彻夜的撞击耗尽了它的体力，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作飞灰，眼里满是对眼前那个人类的怨恨。

老头的眼里，同样满是怨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恶魔消散的过程，然后开始拆魔印桩，将它们重新搬回屋内。

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亚瑟迎了上去。

“老人家，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老人深深地打量了亚瑟一眼，然后将他身后的男人和熊挨个看了一遍。

亚瑟本以为他又会不理自己，但这次，他开口了。

“救赎。”

“嗯？”

“我在自我救赎。”老人重复道。

亚瑟沉吟了片刻，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回答，也并不完全理解这句“自我救赎”的含义。

“我看得出，你们不怕恶魔，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老人竟然主动发问。

亚瑟眉头一挑，对方对他们感兴趣了，也就是说，有交谈的可能了。

“区区恶魔，并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人类不该屈辱地苟且生存，我们要让恶魔知道，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属于人类的。”

亚瑟精心措辞，然后回复道。

他觉得自己的回答充满了正义感，是个人都会受到感触。

然而，老头却是摇了摇头。

“苟且生存？你是这样看那些胆小鬼的嘛？”他问。

亚瑟思索了一下老人这话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无奈脑子不够用，想不出来。

“是的，我认为所有人都该奋起抵抗恶魔。”他回答，“正是人类的胆小和懦弱，使得恶魔日渐壮大，日渐嚣张。”

“哪怕是不会使用武器的人，也要他们奋起吗？”老人再问。

亚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老人的问题，似乎充满了不善。

“我就是你口中那种苟且生存的人！”在亚瑟愣神的空档里，老人再次说道。

“怎么会呢？您还在这里杀恶魔呢！”亚瑟勉强挤出一记笑容，尬笑道。

“哼，这是现在的我。”

亚瑟没有耐心听对方打哑谜，但好在，老头也不打算继续和他兜兜拐拐。

“你真的想听吗？”老人忽然盯着亚瑟的双眼。

废话，他当然想听，不然耗在这里干嘛？

他回视着老人，那是一双充满了歉意和愧疚的瞳孔。

“我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二十七年了，你们是我这二十七年来遇到的第一批人类。”

老头不说则已，一说就是震惊消息。

“二十七年前，这里还是一处信使之途，康顿城的信使就是穿越这片森林去恩斯镇的。”

“我在自由城邦有亲人，他来信说有个魔印大师需要技艺娴熟的帮手，如果表现得好，他会教导我便携式魔印圈的制作方法。

帮手期是七年，这期间会有丰厚的报酬。我心动了，但是我不能抛下我的妻儿整整七年啊！”

“所以，信使返程的时候，我把妻子和儿子带上了。”

“我憧憬着自由城邦的美好生活，事实上，我的祖辈就是被自由城邦驱逐的自由民，我也幻想着，携带着整个家族重回自由城邦。”

“但那时前途未知，带上妻儿已经是尽了我最大的能力了。”

“但是……”老头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里，就是在这里，晚上宿营的时候，一只该死的兔子蹦了进来，踩花了两个魔印木牌。”

“也正是因为这两个魔印木牌的缺口，水恶魔缩小身体跳进来，杀死了她们。”

“而我，懦弱的我，就在旁边另一个魔印圈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老人眼眶红肿，虽然过去了二十七年，但是他的愧疚却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反而越发沉重。

“这是没有办法的，恶魔攻了进来，你也不会使用魔印武器……”亚瑟劝慰道。

“不，你不懂！”老人瞪大眼睛，疯狂摇着脑袋。

“我本可以救下他们的，我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一开始只有一只恶魔突进来，我要跨几步，就能把他们拉回来了！”

“但是他们已经受伤了，恶魔感染依旧会夺去他们的性命。”亚瑟试图让老人感到罪孽轻一些，但是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

但说都说了，已经没法改口，况且他说的是事实。

在荒郊野外的，没有草药师，十有八九还是得死。

“随行的信使是个博眷骑士，他本可以救下我的妻儿的，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他和我一样懦弱，所以我杀死了他……那个幸灾乐祸的吟游诗人，也被我杀死了。”

“……”

亚瑟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怕恶魔，却敢杀人。

这老头的心理有些扭曲啊。

“这片湖，叫安息湖，是我取的名字。”

“一万只，我告诉自己，要杀一万只恶魔来为他们报仇，这些年来，我每晚都会杀一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