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张沏的院子，迎面便撞上了苏眠的轿子。张沏说有说的话里，唯有一句说的不差：如今苏辞见了苏眠，是要行礼的。

“见过娘娘。”退到轿子的左侧，苏辞微微屈了膝盖，行礼。

软轿有一圈稠纱围着，看不清里头苏眠的模样，只传来一声幽幽的：“免礼。”

苏辞对行礼这事一向不计较，总之事事都有个高低。绸账内苏眠神色却不佳，她曾经幻想过，苏辞有一人拜倒在自己之下是什么样子，可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快感。即便是行礼，她也是从从容容不卑不亢的姿态，有些恭敬却半点不卑贱，那浑身的气度让人觉得她行礼似乎只是随意的一个低头罢了。

“不知妹妹来宫里是做什么？”见苏辞要走，苏眠出声问道。

也是没想到苏眠会与自己搭话，先是错愕了半刻，才道：“太子妃邀我进宫赏花，怎么？莫不是娘娘觉得宫中寂寞，也想寻小妹一聚？”

苏辞对苏眠说话还是有意无意的带着火药味，似乎还是那个未出阁的丫头在互相置气。

轻笑一声，苏眠此时倒觉得有些亲切：“妹妹还是与从前一样可爱，既如此，不知妹妹是否愿意同我逛一逛。”

“这大冷的天有什么可逛的。”苏辞心下呢喃，越发觉得宫中的人事实在无趣，一天到晚也就抓住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掰扯。可如今苏眠身份不同，苏辞多少还是要卖个面子，只笑道：“姐姐若是有这闲情逸致，妹妹岂有拒绝的道理。”

涂了艳红蔻丹的手轻轻拨开稠纱，苏眠探出身子下了轿，走到苏辞身边：“御花园离这儿不远，不如一同去逛逛？”

又是赏花，苏辞撇了撇嘴，难不成这宫中女眷唯一的乐趣便是赏花？实在是无趣。

支走了大队的侍女护卫，苏眠才道：“我知你是不喜这类的。”

“你知道还叫住我？又要挑事？”苏辞眉眼一挑，淡淡道。

“只是入宫太久了，都忘了家人是什么感觉。”苏眠的声音很是婉转，婉转之余还带了些许的娇媚，每个字都能轻易挑起人心底的柔软，如不是苏辞自来与她斗法，怕是也要惊叹一句。

“是吗？姐姐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倒是攀起亲戚了。”苏辞冷哼一声，她可不觉得苏眠母女是她的家人，说是仇家倒是更准确些。

“妹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呢。”苏眠笑道，她说这话时竟有羡慕的意味。

对于苏眠和陈知的事，苏辞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可苏眠有这般感叹时，心底的不耐还是翻腾上来：“没有人是老样子，姐姐。”

带着探究看向苏辞，苏眠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苏辞该是苏府中最幸福的女儿，可即便是她，眼里也带了深沉。

“你说的是，这话是我说差了。”

“你今天弯弯绕绕的说了这么多，是想问魏氏的事吧。”苏眠虽说总会与她纠缠些有的没的，可也没想今天这样东说一句西说一句。

“…………的确是，五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自苏眠入宫以来，便再没见过魏氏，皇帝的妃子不能是个庶女，在入宫前苏眠的名便是挂在苏夫人底下的，这才算是苏府的嫡女，如此一来魏氏便算不上是苏眠的母亲，自然没有进宫探望的权利。妃子即便再得恩宠，也万没有自己的势力和眼线，这一来二去的，苏眠如今最困难的事竟是知道魏氏的近况。

“这事儿你怕是问错人了，我不会去关注一个妾氏过得如何。”

“你还真是胆大，这样的语气对我可是不敬，只要我下令，即便你是世子妃也少不了处罚。”苏眠倒是不恼，还是淡淡的笑着。

“你会吗？”苏辞对苏眠是没有和声细语的时候的，即便苏眠如今是最得宠的妃子。

“自然是不会，你家那位世子有多护着你，我也是知道的。可若是你愿意帮我去留意魏氏的状况，我也愿意在宣宁候府有难的时候帮你一把。”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苏眠道。

大概是她的妆面会让人误解，苏眠的一娉一笑即便是苏辞这样一个女子看来也觉得极其魅惑，瞧着这自信满满的模样，倒是让人对他她的话有了几分信任，故作不感兴趣的冷哼一声，苏辞道：“不知娘娘说这话凭的是什么？若是这一时间的圣宠，我实在不敢苟同。”

“凭这个。”慢慢取出袖中的玉令，上面极其细致的雕刻了两两相交的蛟龙，“陛下说过，这块玉令可以换我一个请求，无论什么请求。”

“我怎么知道若是宣宁候府真的出了事你会出面？”所谓祸不单行，虽说宣宁侯府如今安稳太平，可留一手后备总是不会错的。

“不需要我出面，这玉令很快我便会交给你的。”苏眠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成交，我会回去帮你看看魏氏，不过你也别指望我会照顾她。”这场交易怎么看苏辞都不亏，应下便应下了。

“我知道。”苏辞有多记仇，苏眠怎么会不知道。

御花园里的花没有春日的繁华，只有零星的几株腊梅还开着。苏辞走后，苏眠还是站在原地，风越来越大了，吹得枝头的腊梅都有些要凋零的样子。

看了看天，苏眠身边的留芝慌忙撑起纸伞：“娘娘，这玉令何等珍贵，你便这样随随便便给了世子妃吗？”

“再珍贵……我也用不上的……”轻叹了声气，苏眠神色间满是疲倦。

怎么会用不到呢，向皇帝替要求是多少人想要的权利？留芝想了想还是作罢，总之自家娘娘的心思她素来是看不透的，便只问：“娘娘，天冷了，要不摆驾回宫吧。”

苏眠却像是听不见似的，问道：“留芝，你说，皇上算是我的良人吗？”

“皇上九五之尊，是天子，娘娘如今也是身份高贵之人，皇上自是良人。”

“是吗…………”

“多少人想坐上娘娘如今的位置，娘娘可是让不少人羡慕呢。”

“回去罢。”轻轻折断枝头的一朵梅花，苏眠叹了声气，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