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的看了看沉睡中的小姑娘，时安拉起被子给她掖好被角，又把她从被子中伸出去的手拉回来盖好才转身离开。

室内的烛光一闪，晴如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刚想撑起身子坐起来，肩膀的伤口就疼的她轻嘶了一声。

从知道那黑衣人的死讯就昏迷过去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隐约记得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一片雪原。

别的，却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哥哥……”许久未曾进食的她嗓子已经几近沙哑，才喊了一声，嗓子就刺痛的让她轻咳了起来。

她皱着眉紧紧的捂住胸口，试图让自己咳嗽的力度小些。方才已经摸过了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人包扎的好好的，一定是哥哥吧。

眉眼间，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喜悦。

听见动静，医师带着老伴批好衣服从隔壁赶过来，夜里突然刮起的狂风吹的院子里晾着的被褥猎猎作响。

老妇人双手护着手里提着的灯笼，跟在老伴的身后进了里间赶紧回头关上门，将满院子的风全部关在门外。

听见脚步声不止一人，晴如皱起眉，有些试探的又喊了一声哥哥，双手戒备的紧握在在身侧，严严实实的藏在被子里。

”你醒了？醒了就好。“看她一脸戒备的神色，医师率先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你是？“

”晴如丫头，你听不出来我的声音了？你以前还天天跟着我们小风玩，把我喊药爷爷的……“

”药爷爷……“晴如仔细在回忆里搜寻了一番他的声音的样子，过了一会才甜甜的喊了一声爷爷，又问了一声小风哥哥呢。

医师看着她空洞的眼神，一时也没有答话。小风他被人当作人质带走的事，也不忍再与她说。

好好的一个小丫头，还那么小。这短短时日，先是遭遇灭门之祸，再是遇上那么一伙人，身上都是刀伤。

不曾想，就连双眼也是废了。

”丫头，你的眼睛？“

晴如摇了摇头，想起即将死而复生的父母，反倒觉得一双眼睛并不算什么，只是宽慰医师道没什么的。

医师叹了口气，接过老伴晾好的温水，坐在她的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喝了小半碗才扶着她躺下。

“爷爷，是谁送我过来的？是不是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小哥哥？”睁着眼，空洞的盯着屋顶的方向，晴如犹自怀着希冀的问道。

“睡吧。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吧。”医师拉过正准备去吹熄蜡烛的老伴，边说着边走出了房门。

且给这小姑娘留一盏灯吧，也就这暖暖的烛光，能让她看起来温暖一些。

方一出门，老妇人就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这些狗娘养的畜生，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她拉着准备回屋的医师坐在院子的石阶上，任狂风吹乱她俩花白的头发。

”老头子，我……“

见她表情，医师就知她想要说什么。他用双手覆住她拉住他的手，说道：”就算你一时怜悯又如何？你舍得不管小风？“

”就算你舍得小风，你又能带着她走多远？“

医师抬手理了理被吹的乱糟糟的头发，接着说道：“不是老头子我心狠，我们都老了啊，根本就救不了谁的一生。就连小风，我们又能护着他多久？“

老妇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神情有些凄楚，缩了缩脖子在寒风中打了个寒颤，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医师肩上。

”可惜了，好不容易两个人一起坐会，却是半丝星光也无。“

等时安找到星河的时候，他已是悠悠醒来。

见时安向他走来，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坐起来，也就作罢。只懒懒的躺着，将手伸过头顶，指尖在池水上面一点一点。

“你回来了？”见他不似平常那般故作清冷姿态，时安也没有追问他那么久又去哪了，做了什么。

只是自然而然的坐在他身边，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就着圣池的水洗干净他手上残留的血迹。

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任何遗漏，他才拉起前袍把他的手仔仔细细的擦干。

星河惯是见不得这些脏污，这些许年，他都习惯了。

擦干他的手，时安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右侧躺下，躺下之时，还伸出手放在圣池边的位置，以防星河不小心摔下去。

装作没看见他的小动作，星河侧了侧身，将头枕在他的腰上闭上眼睛躺好，全不去管他心里的疑惑与担忧。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来问他，心下好奇，星河便侧过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时安笑了笑，一副放松的姿态。语气里多少带着点温柔笑意。

“你还在就好了，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你怎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有事？万一……”星河回过头，看着头顶的悠悠白云接着说道。

“要是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会怎么办？”

时安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发出了久违的笑声。

少年清亮的笑声也让星河的心情好了起来，他也跟着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与这方天地一样共存，怎么会有事？”

时安话音刚落，星河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他抿了抿嘴唇，嘴唇翕动，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就算我能永生不死，可是时安，一个人的万古岁月，真的是太难熬了。

“星河，等我不在了，晴如我就交给你了。”

“天外天没有托孤。”星河的话冷冰冰的，仿佛不经思考一般脱口而出。

“星河……”

时安语调拉长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星河没有吭声，只是坐起了身子，抬手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用充满哀伤的眼睛看着他。

“我要闭关了，先前擅自离开天外天，触发禁忌受了点伤。”

站起身子，星河居高临下眼神清冷的看着他。

“大概要多久，如果时间不长的话，我……”时安的语气一顿，一句我等你三个字，怎么也说不下去。

等不到想等的那句话，星河也只是一笑。这次闭关，少则千年，等他出来的时候，这世上已经没有时安了吧。

时安他啊，总是太过温柔。就因为不忍那小姑娘承受跟他一样的宿命，就总想着用自己的所有将她推离这个生命的轨迹。

可宿命哪里是那么好摆脱的？

当那片愿雪落下，圣池惊起涟漪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注定。

星河拉起还仰着头坐在地上的时安，微笑着向他伸出双臂，等他也向他张开双臂，他才将时安一把拽过紧紧抱在怀里。

过去的时候，他总是不敢问，在时安的心里，究竟把他当作什么。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或许，时安这一世都不会知道，他对他星河来说，是他从人间救回来的小孩，是晚辈，是朋友，也是这千千万万年唯一的亲人。

”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你等我。“星河松开他，朝他笑了笑，语气轻柔而坚定。

时安也笑，眯起双眼，说了一个好字。

等星河转身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又说了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