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帘子的手一顿，晴如又把头往外伸长了一些，想要把那年轻车夫的脸看的更加真切一些。

悠哉游哉坐在车辕上的少年回过头，朝着她灿然一笑。

见惯了星河跟时安这样的美男子，再见到他，晴如还是觉得眼前一亮。那少年剑眉星目，眉眼间满是不羁风流，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好像早些年间听那些说书人说的浪荡公子一般。

只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张脸上，那双最是招人的桃花眼却被黑色的眼罩盖着一只。

他看着她的那张脸，神情有些莫名的主动开了口。

“小姐可要坐好些，这山路可是坎坷的很，别一不小心就摔到马车外面去了。”

这声音，越来越觉得熟悉了。晴如闭上眼，等想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声音过后，猛的缩回挑着帘子的手，后背紧紧贴着马车车厢坐的笔直，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这是那次在糖人铺子附近遇见的那个人的声音。

那个叫做阴十三，跟时安做交易的人。

胸口的那一颗心跳的飞快，晴如紧紧的捂住嘴，觉得舌尖发麻一颗心似乎都要从口中跳了出去。

她想冲过去抓着他问他们最后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时安最后又去了何处。

可是她不能，也不敢。有些话，只要一说破，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得来不易的一生，她可是答应过时安要好好的活下去的。

深呼吸了好几次，正襟危坐着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的扫了一遍正在打量着她的三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晴歌转过身，将大半个身子趴在她的怀里，也学者她的样子挑开帘子看向十三。看见他脸上的眼罩，他也就伸手挡住自己的一支眼，指了指十三，又指了指晴如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妹妹，一样……”

说者无心，沈瑜眼神如刀的看向晴如，看的晴如一惊，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叫什么名字？”沈瑜的语速有些快，说话间带了几分早些年在朝中练就的一副逼人气势。

晴如身子缩了缩，慌忙避开他的视线，把头垂的低低的，才小声回道：“回大人，我叫沈晴如。”

沈晴如？

沈瑜和成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惊疑却是更加的明显了。早些年晴歌出生过后，总是闹着想要个妹妹，那时候他就和成玉商量过了，如果他们要是再有个女儿的话，取名就叫沈晴如好了。

只这些年成玉的肚子没有反应，这些话也就只当是当年的一句玩笑话。而这玩笑话，他们却是从来不曾对第三个人讲过的。

晴歌笑着拉了拉晴如的手，又想起来昨日那个游戏，自己个儿欢喜的玩了起来。

指着晴如的时候，就说一句，“妹妹，晴如。”

拍拍自己胸口的时候，就说一句，“哥哥，晴歌。”

成玉把晴歌拉过来，抱坐在怀里哄着他吃出门的时候带着的点心。沈瑜也福至心灵的挪了一下位置，坐到了晴如的身侧。

这小丫头看着不大，才小半天时间，居然都教会了自家傻儿子说那些。当真是不得不防。

“那天早上跟着你一起的那个少年郎呢？当时他已经脉息微弱，后来怎么样了？怎么转眼间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他死了。”

晴如的回答，简单直接。反倒是让试探的沈瑜一楞，这接下来总不能追着再问人家是怎么死的吧。

“他是你的什么人？你们家乡在什么地方？既然你眼睛已经看的见了，不如我给你一笔银钱你也能回你的家乡？”

“他啊？他是我哥哥，我们没有家乡。多谢夫人慈悲，愿意收留于我，才免我流离之苦。我晴如势必要用此生相报夫人恩情。”

“他的尸身呢？人生在世，不总要讲究个落叶归根？此去京都，若是得了闲，我也可以帮你把他送回故土。”

“我们这样四处流浪的人，本就是与天争命，指不定哪天就横死街头了。索性走到哪，哪里就是故土。死在哪，哪里就是归宿。倒是多谢老爷一番好心。”

沈瑜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第一次有些正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说话居然滴水不漏，也不知是被人藏在哪里养大的。只是她越如此，他也就越觉得她可疑。

晴歌看着他渐渐的不再问什么，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手里的茶，就知道他大抵已是开始怀疑她的出身和目的了。

只是，这要怎样跟他讲？告诉他，她本来就是他们一直娇养着的小女儿？

他们又如何能信？

坐在她对面的晴歌，点心吃的差不多了有些昏昏欲睡，成玉揽着他，任由他枕在她的腿上，一拍一拍的哄着他睡觉。

随口讲的，还是那个多少年从来没有变过的睡前故事。

马车内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她越来越轻的讲故事的声音。晴如在心里默默的跟着她的声音把故事讲了一遍，茶烟袅袅，遮住了谁发红的眼睛。

车厢外，马蹄声一声赛一声的轻快，它脖颈间的响铃也在这山间传出好远好远。

车外的少年，以奇怪的音调哼着一首她从来听过的歌谣。在此一刻，晴如有些迷茫，竟不知这些日子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时安没了，再也没有人来告诉她该如何，要如何，或者她又能如何。

甚至，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前路茫茫，自己竟不知究竟会走向何处。

“老爷夫人坐稳了，马上我们就要走上外面的小路了。小路颠簸，万望小心。”

说完，就听见他扬起马鞭的声音，马车也开始颠簸了起来。

成玉将晴歌往怀里搂的更紧了一些，侧过头透过窗户的看着泥泞的路面陷入了沉思。

马蹄声越来越急，车身也颠簸的越来越厉害。

沈瑜有些紧张的坐到对面帮着成玉抱着一脸懵懂刚刚醒来的晴歌，一边厉声问着外面的情况。

“这马怕是受了什么惊吓，老爷们坐稳了便是，不会有事的。”

透过颠簸时不经意扬起的车帘，晴如看见十三的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莫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