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蒙在这一刻泪如雨下，她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泣不成声。

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顶，由着她痛哭出声也没有再说话。能护着她的日子也不多了，到时候帮着欣冉挑人家的时候，也要一起帮着她好好看一户人家。

哭的累了，春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哭肿的眼角。用手摸了摸被泪水浸湿的被子，连忙从柜子里翻出今年开春才新做的棉被给老夫人换上。

晴如端着甜汤回来的时候，不由多看了春蒙几眼。春蒙避开她的视线，推门去到院中将刚才的被子晾起来，把屋子留给她们娘俩说话。

“娘，春蒙是怎么了？”一勺一勺的喂着老夫人喝着甜汤，晴如有些茫然的问道。

“春蒙她这个人就是嘴太快了些，倒是没有什么坏心眼。我寻思着等我好些了，也给她看一户好人家把她风风光光嫁了，也不枉她费心费力伺候我这么多年。”说完，老夫人瞟眼有些小心的打量了一遍晴如的神色。

晴如神色如常的看了院中忙碌的春蒙一眼，又喂着老夫人喝了一口甜汤才开口：“合该如此。她一直尽心尽力把娘照顾的妥妥当当，我们周家也不会亏待了她。娘你放心，女儿不会同她置那些气的。”

正喝着甜汤的老夫人却神色一暗，她一把抓住晴如的手，回过头声音尖利的对着跟着晴如进来的红缨吩咐到：“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她眼神锐利的看着晴如的双眼，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犹豫：“你不是欣冉，你又来了？”

晴如一愣，倒也没想过周御史会把这一切也告诉她。突的，她就明白了那次突如其来的吐血的原因。由着他人之口说出那些本不应该让他们知道的事，到头来也要算到我头上的？

“嗯，我又来了。”如此，晴如也就没有再否认，从她手中把手抽了回来，另一只手上端着的甜汤也被她轻轻的放到桌子上。

“我们欣冉呢？”老夫人有些焦灼的看向她。

“难道周御史没有跟你说明白吗？不管我是不是出现，这个身子都是欣冉的。”

“那欣冉什么时候回来？”

晴如笑了笑，扶着她躺下又为她重新盖好了被子：“夫人好生将养着身子才是，等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欣冉自然也就回来了。”

“你想做什么？”老夫人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晴如的禁制，只得僵着身子问道。

“自然是不让她重蹈覆辙，让她将来莫要后悔的痛不欲生才是。”说完，晴如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拂过，手拿开时，老夫人已经沉沉睡去。她用指尖在老夫人眉心轻轻弹了几下，那些厚重的死气也就消散了一些。

睡梦中的老夫人，呼吸声也轻缓了一些。老夫人睡下过后，她也就起身离开了春晖院。在离开之前，她去见了春蒙同她说了几句话。

红缨看着走在身前步子沉稳的晴如，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回到了她的心间。这样的小姐，和她朝夕相处的那个人简直是大相径庭。

“红缨，你先回蝶梦阁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转转。”离开这些许日子，也不知这边到底进展如何了。遇上屠苏过后，屠苏带回来的消息，那官道周围的所有小镇都已经全部挂满了白幡。

后世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红缨恭声应了声是，就转身走了。心下不由盘算开来，等夜间的时候，是该给主子递个信了，这周府的小姐也太不正常了些。

没有心思再与红缨周旋，晴如干脆就去了书房。关上书房的门，她把书房的废纸篓里揉成一团的废纸全部展开，又把那些写了一半的半成品理了理顺序摆好，才大概清楚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

周御史的那张密奏，如同一枚细小的石子扔进一片沉寂的死水，在朝中惊起了惊天波澜。趁着皇帝对太子起了隔阂，朝中两位平日里向来不怎么与人结交的大臣相继上奏，奏当今太子失德，纵容手下贪污受贿，甚至纵容府上幕僚买官卖官。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震怒，命三省六部一起并案调查。一瞬间，太子地位岌岌可危。而民间也有传言，太子筹谋数年，各府都已埋下眼线。

一时间，人人自危。每家府上，都对所有的下人展开了严密的调查。宁杀错莫错过，城外的乱葬岗上被丢出去的那些尸身，又比平日里多了数倍。

而刺客的太子府大门紧闭，府中人都被太子下了禁足令。太子府书房内，一众幕僚正群情激昂的商量着对策。为首的太子端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盏小饮了一口就起身离开。

众幕僚一窒，等太子走后，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优哉游哉回到书房，宋锦书将手里的策论又翻了一页，坐在书案前发起呆来。

周欣冉？好像都是从她开始出现的变数。

本来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只要他一拿下那周家姑娘娶了进门，就等于将那周家半生的清名全部拉到了自家阵营。赵将军又打着二皇子党的旗号暗中清除了好些别的心怀鬼胎之人，只等最后二弟志在必得的时候，他再反戈一击就够了。

那时候，天下归心，而他还是仁德无双的太子殿下。身后清名，自有那周御史来帮他粉饰太平。

却不曾想，这握在手里的棋子，突然变成了对着自己的利刃。她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中间的不寻常的？

本不过打算是看在周家的份上娶了回来赏她一座院子一个名分也就罢了，现在反倒是让他对她生出几分兴致来。他把手里根本一眼未看的策论又翻了一页，想起春日里灼眼桃花从中的那一张脸，不由的笑了起来。

周欣冉，你且给本殿下等着。

戌时三刻，一袭黑衣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太子府一跃而出。那身影快速的掠过重重屋顶，直直的向着御史府而去。

晴如刚和周御史说完话，正提着灯笼走向蝶梦阁。顶着这身子，反倒是不敢轻易入睡，她也就不着急，只慢慢的向着蝶梦阁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