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坤宁宫的那扇大门那一日关上过后，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开始胆战心惊起来。不是说皇上对娘娘最是宠爱吗，怎么看这架势，娘娘居然好像失宠了。

一连等了几日，都没有等到皇上过来。而娘娘自从那一日回了宫过后，把自己在宫里关了半日过后，就去箱子里翻出来一身白衣，又亲自坐在院中用剪刀剪了半日的绢花，在坤宁宫中各处挂满。

自嫁给皇上过后，娘娘可就是皇家的女人，只能为皇室披麻戴孝。她现在做这些，莫不是知道自己失了宠就自暴自弃了？

想要出声提醒她的宫女，被她一个冷淡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凉，就连忙退了回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再也没有谁去做那只出头鸟。

面上虽然不显，背地里，各人却是疯了一样的用攒下来的钱，和之前与坤宁宫外的宫人结交的关系，纷纷争取着出坤宁宫的机会。

他们这些下人可跟主子不一样，不论主子出了什么样的差错，当先死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跟前伺候的人。就算不出事，她们也还都是大好年华，可不愿意跟着这失势的皇后在这宫里蹉跎上一辈子。

小太监颠颠的跑到坤宁宫，手在坤宁宫门口的铜环上一顿，就连忙转身向着旁边走去。他可是记得，这坤宁宫的有个角落里，好像有一个狗洞。他岁数还小，身子也没长开，正好能从那个狗洞钻进去。

虽然师父只是让他来坤宁宫看看，没有给他说到底是看什么。可他毕竟已经跟在师父身边这两三年了，自然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师父大概是怕这周家人明日被斩首过后，娘娘会做什么糊涂事吧。师父这个人，当真是年纪越大胆子反倒越来越小了。娘娘那样的聪明人，只要皇上一日不纳妃，只要太子始终都是太子，不出几年就是她的出头之日，她又怎么会想不开。

偷偷摸摸找了个角落藏好，他才低头摸了摸袖口之前的时候怜秋帮他缝好的那些补丁。早些年的时候，也就只有娘为他做过这些事。

伸出手摘掉附近墙上用浆糊黏上去的那些白色绢花，他嫌弃的将手里的花丢的远远的。这娘娘也是疯了，居然这么公然的与皇上叫板。也就是仗着皇上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凡宫里再多出那个一个女人，娘娘这样的行为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第二天一大早，狱卒就将浑身都是伤口的小周相从关押着的牢房里拖了出去。几个人动作粗鲁的把他身上染血的衣裳换下来，又把他脸上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以遮住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做完这一切，小周相才张了张嘴，露出口中已经被切掉只剩下半截舌根的舌头来。到现在，他才确切的感受到，他好像终于能去死了。再不用被人强行留在这世间孤独的活着了。

他咧开嘴一笑，两个狱卒手一动，他就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就在找到那些人的尸身过后，他又迎来了一波狂风暴雨一般的刑罚。那些人像对待一条疯狗一般的将所有能想到的痛楚全部施加到他的身上，试图看到他求饶来平衡心理的怒火。

两个狱卒嫌弃的呸了一声，在他又被鲜血染出血痕的囚衣上擦了擦手，就架着他拖了出去。将他已经被折断的四肢强行固定在队伍最前的囚车上，众人才回身将那剩下的周家众人一起绑了出去。

婉云抱着已经快五岁的儿子，眼神怨毒的看向队伍最首那个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自从妹妹嫁出去，爹带着娘离开京都过后，那个疯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就连他们的儿子，浑身高热都被他关在房中不许请医师。

自从儿子被高热烧傻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恨不得让他去死，恨不得拉着他一起同归于尽。可惜啊，她在那小周相府势单力孤，现在可算让她逮到机会了。

虽然跟着他一起死，让她心里有些不满。但是，更多的愉悦却让她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

浓重的白雾笼罩住整个京都的愁绪。才天刚放白，天牢门口的大雾中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妇人手里握着自家孩子生前带着的小物件，眼神如刀的等着那小周相被人从天牢里带出来。

一大早，他们就站在了道路两旁的最前面。只恨不得能有机会扑到那小周相的身上，撕扯下来他身上的几块血肉来，也算是为自家的孩儿出了一口恶气。

狱卒有些牙疼的看着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人对视一眼，分出两人身披轻甲的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开道。皇上可是说了，今日午时三刻就要处斩这小周相，多拖一刻，他们可都得掉脑袋。

囚车刚从天牢门口走出来，路边那些人就捡着自己带着的砖头和碎石块什么的一起朝着他砸了过去。

四处飞来的石块在囚车上砸出一声声的闷响，才走了一小段路，囚车里的小周相就已经被砸的头破血流。看着他凄凄惨惨的样子，那些妇人才追在囚车的最末尾掩面哭了起来。

囚车颠颠簸簸的向着菜市口走去，囚车后面，汇聚了越来越多满脸都是眼泪的老百姓。众多官家夫人也纷纷换上了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混在那些市井妇人的队伍里，言语粗鄙的咒骂着那囚车上的小周相。

婉云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死死的，唯恐他被那些砸来的石头误伤到。听着孩子的哭声，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

自己不但是疯了一样想要摆脱小周相的女人，同样还是这个痴傻的孩子的母亲。

她眼神游移不定的看着周围疯了一般的众人，往身后的丫鬟仆人中缩了缩身子。接着转弯的机会，抱着孩子的手一松，怀里抱着的孩子就被她扔了下去。

她强忍住回头去看儿子有没有被摔着的冲动，继续一脸惶恐的抱着手里空空的襁褓。

是，自从那场高热过后，每次睡觉，他都一定要躲到那襁褓中才能安稳睡着。

身后的周家下人的脚步，下意思的避开那个落在地上仍是傻乎乎发着呆的小公子。周家众人走过去之后，跟在囚车队伍后面的妇人门，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翻身坐在路中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