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眨了眨眼，豆大的眼泪就垂落了下来。他握着刀的手一松，手里的那把刀就落在了地上。他朝着宋锦书离开的方向拜了下去，混在众人的喧哗声中高喊了三声万岁，额头触地久久没有起身。

公公站在他的身后，眼角有些发酸。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公子。”壮汉起身，看向他朝着他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

一声公子让公公有些尴尬的避开了壮汉给他磕的头。他回过头看着已经快要走远的宋锦书，连忙朝着宋锦书追了过去。他瘦弱的身子如同一尾游鱼一般的穿梭在人群中，只几息时间，就又回到了宋锦书的身边。

看到是他，宋锦书才回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许久没见你露过功夫了，看起来武功又有精进。”

“皇上谬赞。奴才都已经老咯……”

宋锦书回过看着他鬓间的白发，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一些。

“是啊，你都老了，我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了。”

正在两人感慨间，突然就听闻身后传来的惊呼。宋锦书和公公都回过头看向了喧哗声传来的地方。宋锦书刚抬手掀起马车的帘子，就被公公一把把帘子拉了下来。

“今日皇上出宫的大事已经都做好了，不如趁着现在有闲暇，在这京都城在转上几圈吧。自皇上登基这些年来，可一次都没在这京都转过。”

宋锦书脸上的神色一暗，默默地点了点头。双手垂到身侧，工整的坐直了身子。

公公心里一软，挑开帘子看着已经被甩在身后好远的闹哄哄的人群说道：“就那个刺杀小周相那个傻儿子的壮汉，在我走后，应该还是自尽了。”

“蝼蚁尚且偷生，朕既然已经宽恕了他的罪过，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走上那一条路呢？”

公公垂下头，伸出手背试了试面前茶盏的温度，才将温度正好的一杯热茶推到了他的面前：“大概，他也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吧。”

马车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驾着车的车夫停在一个岔路口，才开口向着车内的人请示道：“不知皇上是直接回宫，还是去这京都转一转？”

宋锦书有些意动。车夫只等了大概几息的时间，就听见了他肯定的答复：“到处转转吧。我也想见见这京都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车夫应了声，就连忙起身将马车上挂着的象征着身份的牌子收了起来，才驾着马车混入了京都的人群里。

一路上，宋锦书都掀开帘子，整个人靠在马车车壁上，透着那车窗看着外面人声鼎沸的景象。口里一个个的报着地名，车夫也不多问，只驾了车一个个的去到他口里的地方，等他开口说出下一个名字才继续往前走。

仅仅小半天的时间，宋锦书就把还是太子的时候喜欢的地方全部都走了一个遍。只不过，每到一个地方，他也就是坐在马车上，静静的看着那些变的陌生的场景，等大概觉得看够了，才再去下一个地方。

一路上，公公都没有说话。他的心早就飞回了九重宫里，想要知道那皇后现在到底如何了。

出门传话的兵卫打马去了午门口过后，被众人那疯魔的样子吓到，又看见众人捡起那监斩台附近的一壮汉的尸身，就连忙转身向着宫里追去。

一路回到坤宁宫，他也没能跟皇上碰上面。

到傍晚的时候，车夫才在宋锦书的吩咐下停在了一个点心铺前。点心铺的装修算不上豪华，甚至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看起来格外的寒酸。宋锦书对着坐在铺子中发愣的小伙计招了招手：“来几个桂花糕，要当日的新鲜桂花做成的。”

那小伙计瘪了瘪嘴：“这位公子这嘴真的是……我们这小店，旁的不说，就光说这用材的新鲜，我们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宋锦书笑着接过小厮包好的桂花糕，连忙掏出一锭银子双手递了过去。那小伙计接过银子，随手往钱箱里一扔，就去一旁的柜子里数起铜板来。

啪啦啪啦的算盘声结束，就是一阵阵的数铜板的声音。宋锦书也不着急，就靠在马车车壁上，等着那小伙计数好了，才提着两大串的铜板放回了马车上。

小伙计伸了个懒腰，对着走远的马车翻了个白眼。这京都居然还有不认识他们家的。

点心铺子的人。

刚好忙完的老两口从后院出来，就看着正把碎银子随手扔进一旁钱罐的儿子正在嘟囔着什么，连忙就开口问道：“你在嘟囔什么呢？”

“刚才来了个人，要个桂花糕都还要专门叮嘱一遍用最新鲜的桂花。爹娘，我们这点心铺子多少年了，我就说我们用点银子将铺面翻新一下吧，你们偏生不愿意。你看，这不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会怀疑我们的用才不够新鲜嘛。”

老两口一愣，又拉着自己儿子问了一遍那买桂花糕的人的长相，才对视一眼朝着门外追了过去。

“爹娘，你们别想着像往常一样追上人家暴打一顿以正名自家的点心了。以我这些年赌马的经验来看，那位那拉马车的马，可都是顶好的极品。也不知道他去哪弄来的那么好的马，还用那样的宝马名驹来拉车，简直是暴殄天物。”

老头子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用手里的旱烟袋子朝着他挥了过去：“你个混账东西，整天就知道赌马赌马那些不上进的玩意儿。”

等儿子抱着头落荒而逃，老两口才严肃的看着店铺门口的位置。桂花糕啊，那可是那位姑娘最喜欢的点心。就因为她嘴挑，他们两个人就被太子派出去学会了这天下所有的桂花糕的做法，到最后又由着那姑娘一个个尝遍了之后，他们这些年做的，也就只有那一味的桂花糕。

现在，他突然出现还买走了桂花糕，是不是，要召回他们俩的意思了？

一路跑到坤宁宫都没见到皇上的人，那兵卫连忙又跑了御书房养心殿几处地方，最后不得已，只得回宫门口查了查进宫的马车的记录，才抱着腰刀靠在宫墙下安静的等了起来。

那马车才远远走来的时候，那兵卫就站直了身子。他连忙起身，拦在了那马车前。

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连皇上的马车都敢拦？车夫费力的一把拉住马缰，马车的车厢晃了晃，帘子也如同水浪一般荡了几下。

甜腻腻的桂花想起从马车里飘了出来，那兵卫连忙弯腰向着马车跪了下去：“臣坤宁宫殿前值守卢伟，见过皇上。”

“退下吧。”宋锦书犹如没有听见那卢伟的声音一样，只低头用指尖戳了戳那桂花糕边角处那朵不怎么整齐的桂花，轻声开口道。

“臣有事禀告。”唯恐皇上没听全自己的话，那卢伟又连忙喊了一遍。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宋锦书弹掉指尖沾染的那桂花碎裂的花瓣，将食指伸进口中轻轻一嘬。

公公的眼皮直跳，看着宋锦书那诡异的样子。心里的那个可怕的猜测让他握紧了拳头。这个人说他是坤宁宫殿前值守，那坤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独自出宫等着面圣。

是不是，娘娘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一样……

不应该啊，之前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留了人在那坤宁宫好好守着吗?

躬身跪在马车外的卢伟，听着皇上冷漠的声音，犹豫了几下，才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