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突兀的伸出来，那杜仲落笔之势一阻，那笔尖仍是点到了那白皙如玉的手背上。笔尖刚蘸取的朱红颜色，在那白瞎的手背上点出一道朱红色的红印来，更加衬得那双手肤色胜雪。

杜仲咬咬牙，忍住自己想要撕掉画作的冲动，憋出来一个笑脸来，才仰起头说道：“姑娘这双手，当真是肤如凝脂，还望姑娘……”

杜仲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那句姑娘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一把拽过挡住他视线的小二，朝着站在他背后的姑娘说道：“姑娘莫急，再给在下一点时间，在下一定能把姑娘你画的美若天仙。”

那姑娘用团扇掩住了大半张脸，对着杜仲点了点头。杜仲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他娘的，好不容易来个生意，居然差点被这小二给搞黄了。

“不是，你不在茶楼好好的呆着，跑到这来捣什么乱？就算你当真想要报复我，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吧。你还是赶紧回你的茶楼好好干活吧，少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报复什么的。”

“这几天茶楼的生意淡了许多，我想着大概是你说的办法有了成效。”

“既然那办法有了成效，那你跑这来搅和我的生意干啥。快点让让，一会人家姑娘该等急了。”杜仲不解的望向他，伸出手把他拉的远远的，对着身后的姑娘露出谄媚的笑容来。

“让姑娘久等了，你别着急，咱们啊现在就重新画一幅新的，保管让姑娘你满意。”

那姑娘露出来的那双眼，弯弯的笑成了一道月牙。她对着那杜仲点了点头，又斜斜的往旁边走了两步，以离那长的分外好看的少年郎更远一些。跟那人站的近了，她原本就不算上乘的长相，依稀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这杜仲的名字，她听这些街头巷尾的人也说过几次。她家就住在这附近，每次路过这字画摊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多看两眼，留意的多了，便知道这杜仲也并非跟那些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毫无可取之处。

就算之后传出他跟别的男人的那些闲话，她也相信那不过是众人无聊拿来取笑他的话题。这世界男子，不本来就应该是喜欢她们这些正正经经的女儿家的吗？

此时被那姑娘划分到不正经一类的小二，就站在原地，看杜仲研墨提笔，只是又打量了姑娘几遍，那纸上寥寥几笔就已经勾出了那姑娘的身形。他顺着杜仲的目光，看着那姑娘含羞带怯的眼神，不觉心中就有些烦躁。

手背上的朱红色提醒着他克制，他能做的，最多的也只是站在那，看着提笔过后就与往常再也不同的杜仲发起楞来。往常的杜仲总是一脸贱笑，逢人就是笑眯眯的。不论那茶楼的人与他如何打趣，他都是如同儿戏一般的跟着人家笑闹回去。

而现在的杜仲，脸上半丝笑意都没有，眉眼间都是认真。他看向那姑娘的神情，带着的专注就连他都有些被唬住了。这样认真的杜仲，自然是会引得这些姑娘家侧目的吧。

杜仲不知道小二心中如何想，只将那姑娘画的惟妙惟肖。等最后一笔落下过后，他才提起桌上的画卷举了起来，又对着那画卷上的墨水吹了几吹，以求让那墨水能干的更快些。

那姑娘满脸欢喜的走过来，双眼盯着那画中的人，不可置信的道：“杜公子这是画好了？这画中人当真是我？”

杜仲又对着空气摆了摆那画纸，才将那画纸铺在桌面上。只见那画纸上的姑娘，身形和相貌跟着面前的人没有半丝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姑娘的一声粗布衣裳，被杜仲画上了当下京都最流行的样式，那头上的首饰，也画成了最适合姑娘的款式。

那姑娘的双眼都快要看直了，她伸出手，就想要去摸向画中人发间的那一根发簪。杜仲连忙挡住她的手：“姑娘，墨迹未干呢，小心别弄花了。姑娘如此美貌，以后啊自然会觅得如意郎君，前程似锦不在话下。这些啊，对于姑娘以后来说，不过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那姑娘收回手，静默的看着画中人半天，才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来：“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什么如意郎君什么的，不用他有如何显赫的家世，只需要让我觉得如意那便够了。”

姑娘的话一语双关，刚说完就双颊一红。连忙伸手接过杜仲递过来的画，就提着裙摆转身脚步匆匆的向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小二站在原地，翘首望着那姑娘的背影，啧啧出声：“多好一姑娘啊，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你怎么还在这？不是，我记得你家好像不住这边吧，你今儿个又是发的什么疯，来这边做什么？”

小二眉头黑线，眉毛一竖，满脸的不开心就写在了脸上：“怎么，这条巷子是你家的，我还不能来了是吧？再说了，我家住在哪关你什么事？我租住的那房子时间到了，我想换个地方住不行？”

杜仲：“你这每个月挣得那几个碎银子，再刨开你这租住房子的钱，你每个月到底吃啥啊？难怪瘦的跟个猴子一样的，原来是营养不良。”

杜仲将刚才挣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碎银子往空中抛了抛，用肩膀撞了一下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小二：“要不，哥哥今儿个赚了钱，就请你吃顿好吃的得了。”

小二瘪了瘪嘴，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吃什么？”

杜仲将手里的银子往小二的手里一塞，连忙就去收拾起一旁的摊子来：“左不过也就这么点碎银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这银子买的起，你就头前带路去就行了。”

“这可是你主动说的请吃饭的，别到时候我把这碎银子花完了，你再来这茶楼卖惨。”小二帮着他把那些画卷一个个的放进背篓，又帮着他把那些没装进去的抱了几个在怀里，就跟着他一起朝着杜仲家里的方向走去。

小巷子走到底，再往左走上三户人家，一眼望过去，大门最破最烂的那个，就是杜仲的家了。

杜仲背着小背篓，优哉游哉走到大门口，伸出手朝着那大门一推，对着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笑着说了一声：“走吧，我家到了。”

小二指着那未曾上锁的大门，对着那杜仲问道：“你这门都不锁的，难道你都不怕？”

“我杜仲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人家知道的。”杜仲一滩袖子，背上背着的画卷凭空让他多出来几分书生气。这样的杜仲啊，像极了那些画本子里的风流书生。

小二被杜仲说的一噎，愣愣的看了杜仲半晌，又将杜仲这院子里的情形全部打量了一圈，才笑出了声：“什么光明磊落，穷就直说嘛。要是那个小偷进了你家的门，恐怕都要流着眼泪出来。遇上个心软的，恐怕还要自掏腰包施舍你几个铜板。”

看他笑的肆意，杜仲也跟着笑了笑，才板起脸来佯怒道：“你这是看不起谁？呸，自个儿住的地方都没有呢，还敢对我这挑三拣四的。你怎么有脸面来笑话我的？”

小二仍是笑，仿佛被揭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他跟着杜仲进了一旁的书房，看着书房的柜子上堆得满满的那些藏书，动作温柔的把手里的画卷放到了桌案上，才跟在杜仲的身后退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院中，看着杜仲忙进忙出，甚至还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才手里拿着一个水瓢朝着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