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羡君无神的双眼顺着声源望去，冷色道：“是我不对，一开始便未曾招呼，小公子说我为哑巴，也不为过……”

方羡君如此一说，阿周便只得讪讪道：“是我没规没矩了……”

忙把茶放下，便立即退了出去。

走的有些慌张，险些摔倒，忙扶着门栏，因他这一扶，倒是将门弄的嘎吱嘎吱响。

方羡君听觉灵敏，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小公子挺可爱”

陆安语气不由有些好笑道：“他只是伙计，并非小公子，方公子这话可不能当着他面儿说”

方羡君垂头不语，对于陆安所说的话，他不置可否。

他虽看不见，但凭借四感，都感觉得到，眼前的这名女子和名唤阿周的茶坊伙计，并非寻常人。

所谓小伙计，只怕也只是蒙骗世人的障眼法而已。

陆安知他不信，也不做辩解，只问：“方公子……所想求的答案是什么？”

方羡君回到正题上，语气中隐含期待道：“世间是否真有地府阎罗，神仙鬼怪，若有，活着得人可否能再见逝去的人一面？”

陆安摘下斗笠，方羡君无神的双眼便落进她的一双清眸中，“告诉你有……能如何？若没有，方公子又当如何？”

方羡君嗫嚅半晌，才开口道：“无论姑娘告诉我有还是没有，至少也是答案，既然是答案，我便会接受。没有是命，若有是幸，我所求不过是再见一面而已”

他也只是想知道，为何前两年随着他的清风，这些日子竟是再也寻不着了。

是去轮回了？倘若是去了，也该告别的。

陆安看了许久，未曾言语！

方羡君也知晓陆安在看他，也就只是站着，没有说话。

许久后，陆安才出声道：“就算见了，你也看不见……”

方羡君无谓笑道：“姑娘此言，可是给了我答案？”

陆安不置可否，眉眼清冷道：“我能让你见到她，但有条件”

方羡君道：“有何条件？”

“一个承诺……”

承诺？

方羡君不解道：“我身无长物，就算许诺了姑娘，也未必能兑诺”

杜语湖站起身来，行至方羡君面前，红唇轻启道：“你能……风敬第一世家的公子，天玄功法的唯一继承人，还是天下百姓眼里的义侠，如若你不能，世间还有谁能？”

方羡君心中大惊，若非双眼已废，此刻他的眼里也必定装满惊讶。

他一直在此地，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她便将他的身份全部看透，对于陆安知晓他的身份，方羡君不由好奇问道：“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他也不必否认，那样，或许矫情，大方承认才是更好。

陆安道：“公子不必知晓，总之你想告知于我的故事，我已全部记录在册，你不必担忧”

方羡君直接怔在原地。

明明——

他一字未说！

在这里的几个时辰，他只是梦回那些年。

莫非——

似是想通什么，方羡君忙拱手道：“是在下失礼了……不知姑娘通天本事”

陆安眉眼清冷道：“通天本事算不上，不过障眼法而已”

“如何，可已想好，作何选择？”陆安淡然问道。

“我应下”此次，方羡君几乎不用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他相信陆安，不会用这个承诺让她做伤天害理的事。

至于为何，凭直觉，凭借他所感受到的陆安身上干净的气质，以及清冷的语调……

方羡君答应得干脆，陆安还得也利落，当即道：“我可以让你再见她，也可以让你的眼睛恢复”

毕竟，她需要的也并非瞎子！

前一句，方羡君或可信，但后一句，他则只当笑话听了。

毕竟，吴风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也没能将他的眼睛治好，眼前女子虽有通天本事，但他始终不信她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他心中认为，不过传说而已。

陆安从他神色看出方羡君其实并不信，也不做辩解，只是双手捏决，口中念咒，随即她的面前便聚起一团极清的光团。

见光团聚成，陆安便收回捏决得手势。

随即只见陆安清冷的眉眼间夹着一股凌厉，衣袖一挥，光团便直直朝着方羡君的眼睛而去。

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方羡君下意识想躲，却被陆安下了困缚咒，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股气息落进自己的眼里。

片刻后，方羡君便感觉自己的眼睛清凉清凉的，舒服极了。

随后，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竟慢慢的落进几丝光亮。

眼前得事物在他的眼里竟开始有了型。

渐渐地，他眼前得事物清晰了起来，随后，他发现一个身形高挑纤细，气质清冷，面容绝美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只见女子红唇轻启道：“如何……可能看得见？”

听着声音，方羡君方才缓过神，自己面前得女子是这座茶坊的主人。

随即拱手感激道：“……多谢姑娘治眼之恩”

陆安并没有客套，而是转身坐在桌案后，淡淡：“既已能视物视人，那也该满足你的心愿了”

方羡君一喜，经过方才，他已坚信，陆安定能让他再见杜语湖一面。

只见陆安坐在桌案前，双腿盘坐，双手放于膝盖，做捏决状。

然后，方羡君便只见竹屋空着的正中央星光点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阵法。

阵法中央，一个方羡君熟悉的身影正随着星光点点慢慢浮现。

几个呼吸后，阵法中央身形便稳定了下来，方羡君看后，有些不确信喊道：“……阿湖”

一袭鹅黄色衣裙的杜语湖听见方羡君唤她，抬眸轻笑道：“嗯……是我”

方羡君跑过去想要抱住杜语湖，却是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看着萦绕在自己指尖的星光点点，满眼沉痛的看着杜语湖。

他知道她死了，他见到的不过是魂魄。

见方羡君沉痛，杜语湖安慰道：“别难过……我早晚要入轮回的……”

方羡君忍住悲伤道：“那些日子，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阿湖？”

杜语湖轻笑，点头道：“是我……我本想永远这样留在你身边，可前些日子鬼差发现了我，便将我拘了回去，要我入轮回……”

杜语湖又道：“本来……我已在奈何桥了，孟婆婆的汤都已递在了我的手上，是这位姑娘赶到拦了下来，说要我见你最后一面”

杜语湖眸光看向已睁开双眼，正淡淡看着他们的陆安。

她对陆安示以感激一笑，陆安只是清冷的扫过一眼，便算接受了。

随后，杜语湖转头对方羡君道：“……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方羡君沉痛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再见吗……

杜语湖柔柔一笑道：“会……若有缘，我们定会再见的……”

方羡君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杜语湖再次化为点点星光，消失在了阵法中，连带着阵法也消失了。

他沉声问陆安道：“……我和她，还有可能再见吗？”

陆安只淡淡的回了句：“有缘自会再见”

有缘自会再见？方羡君无声的笑了笑，又问道：“姑娘可否告知您是何人，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陆安淡然道：“……该告诉你时，自然会告诉你，如今，并非时机，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让你做危害天下的事即可”

见陆安不会告诉自己，方羡君也不再追问，道了声告辞，便欲离去。

却在踏出竹屋时，身后的陆安悠悠说道：“方相爷没几年了，盼你早日出师，接管你爹的责任，天下……不是只有儿女情长”

方羡君轻轻应了声，随即出了茶坊，下了鸾山，向着靖安城的方向去了……

方羡君走后，天色便渐渐地黑了下来，阿周走进竹屋便看见自家阿姐正对着竹墙上得一幅画出神。

他走到陆安的身旁，在她的耳边重重的咳嗽了声，轻声唤道：“……阿姐”

陆安这才回了身，神色莫名的看着阿周。

阿周捏了捏鼻子，赶在陆安之前转移话题道：“……那个，阿姐，你为何给方羡君治好了眼睛？”

陆安知晓阿周是转移话题，却还是顺着道：“他的故事……足够好……”

“还有呢？”阿周才不信只是因为故事好，自家便会如此。

听得此一问，陆安遂又重将眸光落在那副什么也看不清的画道：“还有——”

“……他会是我在人界最不可或缺的助力”